严盈也不勉强,见他站立起来的动作毫无凝滞,应该是没受什么伤,于是点头道:“那么下山时小心些便是。”

青儿闻言脸色更红,似是被人识破了心思一般不好意思,只是低了头说道:“这花样儿我从未见过,觉得精巧极了……”

说是山,其实不过是个小山丘罢了,山丘上倒是郁郁葱葱地种满了树,遮蔽出一路的树荫。严盈对那里并不陌生,从这石阶上到顶部,便可到达远近有名的无尘庵,前世曾随纪氏来过,不过那时主持师太了尘正在闭关研习经文,无缘得见,为此纪氏还惋惜了很久呢。

严舒正兴致勃勃地拉开一柄白桦木制成的弹弓,对着树上的鸟儿瞄准,听到严盈的话松了手上的力气,四下环顾一番说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过,这些个花啊草啊,金啊银啊的太多了,看得人眼花缭乱,好像是没有什么珠子卖啊。”

严盈点点头,表示理解,严玉便笑着向前走去,望着她的背影,严盈微微眯了下眼睛,想着刚才严玉淡然的表情是如此的熟悉,虽然还是一般的温柔亲切,可严盈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严盈回过神来,看到严舒好奇而关切的眼神,只得一笑说道:“没什么,刚才几个人走的太急,撞到我们了。”

严舒闻言想了想,说道:“这倒也是,上次碰见她,还说正在帮二姐绣帕子呢,唉,女子出阁最是麻烦了,啰啰嗦嗦地那么多事情,想想都头疼。”

执着?

未及纪氏和其他人回过神来,严盈看看日头,突然暗道一声“糟了”便握着竹箫跳下了长榻,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娘,再不去我要迟了……”便匆匆消失在门口。

严盈笑而不语,只是看向香蝉,想听听她怎么说。见严盈的目光看过来,香蝉倒还算平静地说道:“奴婢刚才在厨房时,郭嬷嬷几人话语之间很是依仗着莲秋,似乎并不将小姐夫人放在首位,这样的势头不能不防,难得有此机会,是她犯错在先,倒是可以加以利用。”

严盈摇摇头说道:“不急,汤在哪里呢,也放了一会儿了,凉了就不好喝了。”

严君兴露出笑意,摆摆手说道:“还真是个孩子呢,顾大爷本来带他来,恐怕是为了让他跟着听听学学,谁知道呆了不一会儿,就被外面的热闹吸引去了注意,借着如厕的名头不知溜到哪里去玩耍了,真是少年心性,一刻也不定啊。”

清冽柔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即使声调都没有丝毫提高,依旧平稳低沉,彩雀却丝毫不敢轻慢,跪直了身子答道:“原来曹嬷嬷之前对莲秋有意,他家儿子跟莲秋有私情,还送了不少钱帛给她,如今好事不成,曹嬷嬷便要莲秋还回那些东西,是以经常来这里。”

最终还是芜青第一个忍不住了,直起有些发酸的腰来,试探地小声问道:“姑娘,您这是看什么呢?这银子有不妥?”

芜青顿时急得红了眼眶,跺脚道:“当然不是,芜青再也不要回去那些人跟前了!”说完又想了想,又突然间地笑了,似乎自言自语道:“不过也是对亏了她们,不然也见不到姑娘这么好的主子……”

纪氏闻言脸色缓和了一些,看向严盈说道:“娘刚才话说的重了些,却是一时情急,咱们囡囡真是长大了,连采华都这么说,娘就来听听,你想到什么主意了?”话虽如此说,纪氏却是因着刚才的态度有些内疚,作出一副哄着严盈的模样,倒并不曾真的往心里去了。

严盈只得说道:“雁荡胡闻名在外,自是不会差了,不过能不能去,还得问过母亲才知道,却是不能现在就答应姐姐。”

想着刚才听到的评语,莫先生对这严盈微微欠身,说道:“原来是四姑娘,没想到如此懂得琴乐,莫不是也修习琴艺之人?”

严舒显然没有那么有兴趣,不过见严盈开口相邀,便也勉为其难的应了,只是颇有些不信地嘀咕道:“家塾里会讲些什么有趣的东西?你还是别报太大希望了,到时又被先生那些之乎者也念的脑子疼,我可先说好了,若是如此,我不会坚持到最后的,定然中途开溜。”

香蝉却是听了那句“和睦相处,相安无事”便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见芜青还在纠结便笑道:“姑娘自由她的主意,你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净瞎起劲。”

严盈端起茶来轻呷一口,并未抬起眼来,这个世界不是你知道错了便可以被原谅的,如今哭的再怎么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都无法掩盖当日邪念滋生且付之行动的事实。严盈等了片刻,待得彩雀哭泣声渐弱方才又问道心中的疑惑:“燕窝粥里加了红花,居然没人看得出来?”

“既然她不知道,你就说给她听吧。”严盈看了一眼香蝉示意道,随即低头抿了口茶,不再看彩雀。

严盈不禁蹙眉,沉吟片刻说道:“娘知道这事吗?”

纪氏终于点了头,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便许你跟着一起,不过切记不可勉强,若是身子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娘,知道吗?”

刘太医抚了抚胡须,开口道:“不可如此认为,不过小姐这‘病’却的确跟服用这药有关系。”

“夫人,沈大夫他……他去城外替村落中的病童瞧病去了,昨儿个就走了,医馆的人说是没有半月回不来的,而且沈大夫在村落行走的路线一向随意,派人去找也不见得寻的着。”采星眼中急得泛起了泪花,见纪氏脸色大变,赶紧又说道:“奴婢回来的路上去请了胡大夫,他就在门外候着,不敢贸然进姑娘的屋子。”

香蝉也有些不解,她回忆着看到的情景说道:“奴婢不敢靠的太近,只是远远地瞧着,看上去她倒是跟守门的婆子很是相熟,交了包什么东西给那婆子,又说了几句话才折返。奴婢又等了片刻,这才回来的。”

采华这下更是放心了,若是要瞒着夫人,倒叫她有些为难了,看着严盈又拿起了筷子,她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香蝉这个丫头到哪里去了,刚才进来就没瞧见她,就把主子一个人晾在屋子里么?”

严盈仰起头,两只眼睛中满是焦急,想也不想地说道:“在娘身边伺候也不行,她长得……那副模样,瞧着就不舒服。若是……若是父亲瞧见了……”

严盈用两指拈起珠子,靠近鼻端,轻轻嗅了一下,肯定地说道:“这确实不是南珠,也不是海生珠,我瞧着倒像是湖水中产的,这般大小倒也难得。”

严盈笑道:“这就对了,这样好的珠子,正是流光溢彩,灵气逼人呢。”

“咱们到了,四姐姐,你先在这屋子里歇着,若是不觉得冷,在这院子里走走亦可,有什么需要就跟画意讲,我和二姐姐先去送客。”严玉将严盈引到东厢一间屋子门前,细细叮嘱道,末了还不放心地对身边的大丫头之一画意说道:“画意,你要好好招呼四姐姐,她第一次来咱们这儿,可莫要怠慢了。”

严玉声音温柔甜美,讲起话来又条理清晰娓娓道来,短短的一个典故让她讲的引人入胜趣味十足,众人都听的认真,就连早就知道这故事的楚天楠几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更莫说那几个小的了。

严庭旭也跟着说道:“我也不会,我还是观战的好。”

严舒倒是没料到严盈如此直截了当地便宣布了她的结果,瞟了一眼顾琪铭脸色笑意未失,想想他的确也不是小气的人,于是放了心,哈哈一笑说道:“这些什么诗啊词啊的最费脑筋了,让她们去玩吧,咱们还是去投壶吧!”

严盈瞧见严菁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屑,知道这位嫡出的二姐还是如前世一般瞧不上那位庶出的妹妹,体弱多病的八姑娘严菱,倒是严玉在人前处处替她说些好话。

听了这话,不仅楚天楠两眼冒光,就连一旁一直压抑着不耐情绪的萧百川也听的很认真,只有顾琪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盯着严盈沉浸在回忆里的笑脸,那种从心底深处透露出来的开心和似乎摆脱了束缚的笑意,照亮了那张总是带着礼貌而疏离的笑容的脸,此时那张谈不上白皙的小脸,那张呈现出一种成熟小麦色的小脸,让人想起夏天午后晒谷场的日光,带着一丝淡淡的温暖。

严舒气的瞪了一眼严馨,没想到对方非但不怕,还挺了挺胸,扬起小巴毫不示弱,不由一口气堵在当中,一时倒是开不了口。

严盈压抑住身体里狂跳的一颗心,强笑道:“沈大夫见多识广尚且不知,我又怎会知道?”

沈大夫见状,又多了几分笑意,伸出手来,指尖搭上严盈的手腕,同时闭上了眼睛:“这位小姐是否夜间辗转难眠,即使勉强入睡也是梦魇缠身,时时盗汗?”片刻后沈大夫睁开了眼睛,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