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舒一怔,随即哈哈笑了,利落地跳下床榻,坐到一边笑眯眯地瞧着严盈咬牙做挣扎状起床。香蝉和芜青早已准备好东西,随即上前为她梳洗更衣。严舒一边搅动着床边帷幔上垂下的丝绦,一边问道:“最近很少见小五跟咱们一处玩了,也没见她来你这,记得从前她最喜欢找你玩了,昨儿个去邀她跟咱们一同出门,她却没答应,你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吗?”

待得一曲奏罢,严盈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睛,莫先生见状移开了眼光,望着院中的已经凋零过半的桃梨芬芳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一时无语,却并不见尴尬拘束,只是沉浸在各自的往事中感慨万千。

纪氏摇摇头,却没再说什么,看看严盈手中的活计说道:“这刺绣看久了眼睛酸的紧,休息一下吧,囡囡,许久没有听到你的箫声了,不如现在吹一曲给娘听听?”

香蝉“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芜青脸色顿时染上红霞,撅起嘴来说道:“姑娘又打趣奴婢了,奴婢这又是哪里做错了?”

芜青接了过来,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严盈,在她记忆中这位主子从未带过这样显眼的首饰,她一边在发髻上寻找着合适的位置安放这支华贵耀眼地步摇,一边偷偷打量着严盈的表情,大眼睛一个劲儿地忽闪不停。

严君兴喝了会儿茶,眼睛微微一转说道:“今天顾家的嫡子也跟来了,真是个俊得不像话的少年郎,进退间也斯文有礼,还问起你呢,说来时你面色憔悴,颇为担心呢。你之前见过他?”

芜青会意地应了,片刻后便见两个婆子扭了彩雀进来,口中却是塞了团帕子,作声不得。严盈看了看香蝉和芜青,前者悄然上前摒退了婆子,掩起门来守在跟前,后者则是走近彩雀,取了她口中之物,问道:“彩雀,等你等的如此心焦,你倒是悠闲自在啊。”

严盈自然早已想好了理由,将楚天楠的提议讲了一遍,却只说是严舒和严玉的主意,纪氏不是仅仅养在深闺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贵妇,在南海时也多少接触了些珠铺事务,自然知道在外无钱百事难,倒是真的没有反对,只是说道:“若是出门,身上还是带着些为好,不过交给香蝉收着,不然让旁人瞧见了,没得又要编排出什么来了。”

严盈收回思绪,对着纪氏吐吐舌头,赶紧埋头吃饭,以免被她的唠叨神功弄的头疼不已,又要撒娇卖痴蒙混过关了。

严盈苦笑一下,却也知道这两个他(她)所指为谁,声音却是放得柔软和顺许多,说道:“娘,女儿不是这个意思,自然不能做这坏了规矩之事,只是总得想个法子,不能总是跟父亲顶着不是?”

顾琪铭眼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严盈说道:“自然不会瞒了你,愿意来的都欢迎,人多才热闹,对不对世子?”

严盈却悠然出神地叹道:“技有涯而境无边,琴技或许可以靠着勤加练习而提高,可是这琴中意境却是非悟性不可得也,这样的琴音让人闻之悠然神往,毫无匠意,一般人实在难以望其项背。”

严舒眨眨眼,插嘴道:“月课是什么?莫先生不是天天讲课么,这十五讲的难道就不一样了?”

香蝉闻言也不禁默默点头,对于伤害了自家姑娘的人,她是痛恨不已的,刚才的疑问此刻变作了遗憾,那珠钗应该真刺进去才是。

严盈闻言收回了手中的珠钗,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她直起身子,转身便看见了香蝉半张着嘴,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由冲她挤挤眼睛,然后坐回椅子之上,端足了架势对着彩雀说道:“红花是哪里来的?说下去,若是再有隐瞒,便莫怪我狠心了。”

这笑容看着温柔甜美,彩雀却觉得心里毛毛的,顿时打了个突儿,一股子凉意从背后升起,她不知道这位从一见面便不喜欢她的小主子叫她来做什么,只是想着严盈不过是个孩子,并不曾真的怕了,况且她又在莲秋屋里待得几乎绝望了,抱着一丝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希望,希望主子转了心意,或许她的处境能有所转机,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跟着来了。不过进得这屋子,听着两人的对话,看着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臂粗腰圆的婆子,她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芜青得了主子夸奖,眼睛亮晶晶的应了,得了鼓励般地随即说道:“那日香蝉姐姐取回点心进屋之后,萍儿姐姐也来过,在门口站着被奴婢瞧见了,她说是来瞧瞧姑娘是否需要用点心的,听说香蝉姐姐已经取了回来,便说不进来了。”

严盈自然欢喜,只是想起这次病的蹊跷,却不能就这么糊涂放过,她向上坐起身子,看着纪氏的眼睛说道:“娘,若是沈大夫回来了,我也想听听他看过那些东西之后的说法,或许能让我想起些什么。”

一展开那方纸笺,瞧见那狂书乱草的字迹,刘太医便是一怔,随即面上闪过一丝笑意,扫了几眼之后他将药房交还,说道:“原来是沈氏医馆的方子,难怪如此明显的脉象,小姐体内寒气已经略有消弱,在这‘病’之前,精神是不是好些了?”

屋子里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一片死寂中纪氏觉得几乎要窒息了,握着女儿的小手,她似乎能感觉到生命一点一滴地从那小小的身躯当中溜走消逝……

严盈没料到香蝉不是去打探,却是来了回跟踪,不由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可是有些冒险了,你连府中的道路都不熟悉……”

严盈笑着说道:“知道去跟正经夫人回话,倒是个明白人,下次若是胡大夫再来诊脉,先请了过来,说说这些日子父亲歇在莲秋屋里的事情,再请他多费费心,看看这胎象可有不稳之迹象,毕竟这头三个月,最容易出事了。”

“采月,你和采秋带她们到偏厅里去问话吧。”纪氏面上显出疲惫的神色,吩咐道:“彩雀,你跟着采秋去吧,她会替你安排的。”采月和采秋齐齐应声,很快便将堂上众人引了出去,一时间屋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严盈不由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果然专心挑拣起珠子来了,时不时得跟严玉讲解几句,每颗珠子都细细瞧了一番,严玉却没有再问什么问题,只是随口应声,眼光瞧着严盈背后不知什么地方,似乎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严玉“咦”了一声,接过盘子轻轻晃了片刻,不由说道:“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倒很是形象了,我平日里只是瞧着好看,没想到这也是有讲究的。”

严盈自然知道,这条路她曾经走过很多次,瞧着左手边竹林边缘处,坐落在假山之间的那座精巧四角凉亭,便是她与严玉对弈烹茶的老地方,若是兴之所致,严玉会让人捧来最喜欢的那架古琴,与她的箫声合奏,若是大伯严君儒路过,还会驻足欣赏一会儿呢。

顾琪铭看了看被厚重的云朵遮住的太阳,悠然说道:“又不是第一次来了,你还不了解么,总是看不够挑不完,前两天刚陪着母亲来过一次,这不听见王妃要来,咱们便又跟了来么。”

严盈连忙摆手说道:“还是不要了,我站了这一会儿都乏了,正好坐在边上看看,歇会儿。”

“怎么了?看不出就别看了,其实我也不懂这些个饶舌的东西。”见严盈愣在当场,严舒以为她跟自己一般也不喜欢读书,被这些诗句给弄懵了,不由欣慰之余又有些歉疚,赶紧自揭其短以表示支持。

“到了你就知道了,湖心亭的那边的红梅开的正好,踏雪赏梅可是一桩美事呢,再加上我的精心准备,你们就放心吧。”严舒冲严玉挤挤眼睛,信心十足地说道,她看了看几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小八妹呢,怎么不见她?”

这一丝笑容中不知不觉流露出几许温柔的意味,一点不漏地落在了顾琪铭的眼中,想起两次相见严盈那横眉冷对的模样,他总是勾起的嘴角微微有些下沉,眼神中的漫不经心也少了些许,看着倒不似刚才那般……

严舒一愣,见是平日里总是怯怯的七妹妹严蓉,不由缓了缓脸色,却仍有些不满的地说道:“换衣服怎么换了这许久?”

沈大夫捕捉到严盈刚才眼底的慌乱,此刻看到她淡然微笑的表情,不禁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小姐年纪尚幼,却思虑过甚,郁结于心,你的脉象的确极似寒气侵袭,不过还是有略微的不同,我从未诊过如此奇怪的病症,这么多年来,也难免遇见那些病入膏肓的可怜人,每一天他们的脉象中会有种气息在积累,说句不恰当的话,你这气息倒更似是这种森然阴气。”

沈大夫还在疑惑,却见严盈看向自己,顿时笑意全无,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沈大夫又是一愣,一时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开始老眼昏花了,他一撩竹叶青色的长袍下摆,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了下来,旁边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童便乖巧的递上了白玉脉枕。

萍儿面上浮现一丝苦笑,说道:“莲秋夜里不大舒服,惊扰了小姐,还请小姐恕罪。不过早膳不用可使不得,奴婢去挑些清淡爽口的小菜和白粥可好?”

采星难得的叹了口气,说道:“这么折腾了一遭,哪里还睡得着,倒腾那些家里带过来的珠子呢。”

晚膳严君兴倒是到了,席间纪衡丰谈笑风生,说了许多南海的趣事,倒是勾起严三老爷不少回忆,也就没顾上纪氏的有些发沉的脸色,一顿饭吃的也算热闹,之后纪衡丰便带着纪子晨告辞了,临走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纪氏,又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瞧见严盈似乎微微有些恼火的神情,纪子晨心中没来由的一软,刚要像从前一样出言相哄时,突然严盈上前一步迎了上去,却是迎面过来几个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纪衡丰眼中闪过柔和的光芒,颔首说道:“盈儿不必多礼,身子可好些了?”

用过午膳,严盈也有了兴致去院中走走,冬日的阳光午后正好,暖洋洋的洒在人身上十分惬意,严盈一行人走着便来到了东厢院门口,她记得圆月门后有一处假山池塘,景致最是漂亮,于是便打算去瞧上一瞧。

严玉见对方不接话,并无丝毫细说夸耀的意思,便转了话题:“这个昨儿个便想送给姐姐的,不料竟然在外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连姐姐的面都没见到,便只得今天送过来了,还请姐姐莫要介意才是。”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样物事,放在桌上,推到严盈面前。

差不多?香蝉看着几件不同颜色,款式迥异的衣裳,心中不由一愣,又瞧了两眼略一比较便柔声说道:“奴婢看那件银红色的儒裙就不错,正好配上去年生辰舅老爷送的镶了珠子的金锁项圈,看着喜庆些。”

田嬷嬷“哎呦”一声便叫屈道:“瞧老夫人您说的,老奴这眼皮子再浅,也不至于如此,这说到底不是给老夫人长脸么,那三夫人若是个不懂规矩的,还不定拿出什么东西来敷衍呢。”

香蝉听着声音不对,更是担忧,试探地问道:“咱们院里不是有小厨房么,要不就银耳百合粥?吃着也清淡。”

香蝉也是吓了一跳,俯身找了半天方才发现,赶紧拾了起来递给严盈,惊讶地说道:“是颗珠子呢,小姐。”

香蝉想了想,有问道:“那要不要去瞧瞧少爷,刚才路过少爷房间时,听见他已经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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