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华点点头,说道:“已经打发人去请了,瞧过了自会有人来禀报。”

这样的光线严盈适应了许多,她顾不得依旧疼得厉害的头部,顿时急了:“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不叫醒我?快给我更衣,这下请安都耽误了!”

严盈皱起眉头,颇有些头疼的感觉,这位姑奶奶是要闹哪样呢,真是一刻都闲不住,她吩咐香蝉道:“去找采华问问,如果她脱不开身,就去问问采星采月,不要让夫人瞧见了,知道吗?”

听到莫先生的名字,严盈神色柔和了几分,手下的动作也轻了许多,她低下头似乎不经意地问道:“莫先生……学问一定很好吧?”

纪子晨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却只是顺着严盈的话问道:“是啊,你一向择席的,换了地方睡不安稳也是正常的。”

小弟弟?她这白日梦做的倒是不错。严盈心中笑意愈深,脸上却是一片困惑:“你不是莲秋姑娘吗?娘说过,只有嫁了人才会有喜呢,一个姑娘怎么会有喜呢?”

严玉笑了,将锦盒交给身边的一个丫环,又对另一个说道:“书香,还不快把帖子给姐姐送过去?”

严盈垂下眼帘答道:“是,父亲。”

严老夫人盖了被子,身上便是一阵暖意,不由倦意上涌,缓缓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说道:“既然到了严家,什么都会知道,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差别?等老太爷回来了便叫醒我,知道吗?”

看着香蝉脸上神情的变幻,严盈并不着急,她从来都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轻易不与人红脸,刚才的事情一定让她难堪了,可是这个傻姑娘却还不愿意说出来。严盈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些,就是这么一个香蝉,在最后的日子里,为了让她吃饱一点穿暖一些,日日与那些仆妇们争吵理论,还居然敢在最后关头,躲开顾家祠堂的重重守卫,只为她严盈心中那可笑的一丝希望,去寻找高高在上的顾琪铭传话……香蝉从来不是软弱好欺的,严盈很清楚,只是需要些时日磨练罢了。

假山上的少年眼中划过一丝讶异,嘴角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这小女孩和她那深情款款的表哥,哪里不好诉衷肠,偏生要来扰他的清梦,可是后来她的一声长叹,虽然极为轻微,却沉甸甸的满是酸楚和无奈,像是要勾出人心底最深处的伤心……

“我是跟福叔来的,父亲交代我一起去参加严家家宴,我路上闻到一阵奇异香气,迟了几步,那替我引路的丫环就不见踪影了,没想却遇到了你……”纪子晨眼中闪着亮光,笑着解释道。

萍儿哪里不明白纪氏的意思,连忙绽放笑脸对着严盈说道:“四小姐,昨日咱们严家在琼镇的首饰铺子出了事儿,有人拿着说是从严家铺子里买到的珠子来闹事,诬赖咱们高价卖劣等珠子给他,扬言若不给个说法儿,就要砸铺子呢,所以老爷在外面办重要的事儿呢,被绊住了,其实早就想回来看四小姐和小少爷呢!”

这等寒冷的天气,泡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热水澡,真是通体舒泰。严盈乖乖坐在一边,任凭采星为自己抹身穿衣,一边瞧着采月帮纪氏一寸一寸的吸干发丝上的水,只觉得两只眼皮越来越重,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娘,这个姐姐是父亲派来伺候我们的丫头么?”严盈突然开口道,让陷入沉思的纪氏不由一愣。

一路上,薛氏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本就是件简单的事情,纪氏刚到严家,又如何会不知分寸的报出自己的喜好去劳烦人家,自然是都依着本来的惯例,三言两语客气一番便完了,只是不知这薛氏缠着自己却是为了什么。

纪氏自是笑着谢过,薛氏也收回了目光,两人都站起身来,分别见礼。待得落座之后,薛氏又开口道:“那种偏远的地方,想想都觉得可怕,当年三弟也真是吃了不少苦呢,真是不容易啊,也苦了妹妹和孩子呢,这么多日子都见不着三弟……”说着她露出不忍的神色,拿着帕子作势要去抹眼睛。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在城里的宽敞平顺的正路上,少了几分颠簸,只是因为人多而减慢了速度。纪氏趁机对严盈说道:“囡囡啊,咱们到了京城,可不能像从前那样没有规矩了,女子是不可以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不然会被人家讥笑的,你可记住了?”

严盈听话乖巧的配合着采华抹去身上残留的汗水,然后让香蝉给自己换上雪白的纯棉小衣,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说道:“没有,只是做了噩梦,没事的。”自从她落下这个毛病后,纪氏便吩咐她的贴身衣物都换了绵软吸汗的棉布料子,干燥柔软的贴着皮肤,十分舒爽。

严盈急忙垂下眼帘,片刻后笑道:“这倒没有,只是听了有些害怕,不知会不会一会儿也酸麻起来。”

沈大夫一笑,一边继续下针一边说道:“小姐放心,这倒不会,不过我有一言相告,还请小姐莫要嫌我老人家啰嗦。”

严盈抬起头来,看向沈大夫,已是满眼平静了,她微微一笑说道:“沈大夫太客气,但说无妨。”

沈大夫捕捉到严盈刚才眼底的慌乱,此刻看到她淡然微笑的表情,不禁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小姐年纪尚幼,却思虑过甚,郁结于心,你的脉象的确极似寒气侵袭,不过还是有略微的不同,我从未诊过如此奇怪的病症,这么多年来,也难免遇见那些病入膏肓的可怜人,每一天他们的脉象中会有种气息在积累,说句不恰当的话,你这气息倒更似是这种森然阴气。”

严盈心中一跳,几乎顿住,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半晌脸色发白地说道:“沈大夫可是告诉我,我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灵?”

沈大夫摇头道:“非也非也,病入膏肓的人脉象中不会有如此生机,这才让人更加疑惑,到底是何种病症会有此种脉象?”

严盈压抑住身体里狂跳的一颗心,强笑道:“沈大夫见多识广尚且不知,我又怎会知道?”

沈大夫打量严盈了良久,开口道:“也罢,先吃些汤药,看看效果如何再做打算吧!”

待得沈大夫带着小童离去后,严盈摸摸后背已是濡湿一片,不由苦笑。不知这位大夫是何方神圣,至少现在她不会再将其看做如之前那些的平常大夫了,他下针手法娴熟,又如何担心有人在旁?分明是支开所有人来跟她讲那些话罢了,为什么他不是跟纪氏讲明病情反而单独跟她言明一切?他在怀疑什么?严盈从未如此心虚自己的来历,在沈大夫面前,她有一种被完全看穿无从躲避的感觉。

“囡囡,可感觉好些?”盯着严盈喝下一碗新熬出的汤药,纪氏舒了一口气,有些心疼的问道。

严盈推开香蝉端过来的裹了糖霜的杏脯,这是她前世喝药后必备的解苦灵丹,而是用帕子轻轻拭了嘴角后问道:“娘,这沈大夫好似有些奇怪,可是有什么来历?”

纪氏闻言不由瞪了她一眼,说道:“什么奇怪,刚才你对人家如此无礼,若是惹怒了沈大夫,看我怎么收拾你。”

严盈有些心虚地笑了笑,讨好地说道:“沈大夫德高望重,怎么会跟咱们计较这个,娘,你说这沈大夫在京城很有名吗?”

纪氏点头道:“那是自然,你不知道这位沈大夫有多忙,到沈家医馆的时候,已经有聚了许多人了,若不是你舅舅的名帖,娘的马车只能在医馆门口守着了。”

严盈点着头,盯着纪氏满目期待。可是纪氏摸摸她的头,摸摸她的手,似乎没有说下去的打算。

“没了?”严盈眨眨眼,试探的问道。

“什么?”纪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大夫?你还想听什么?倒没见过你对哪个大夫这么感兴趣?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严盈赶紧搂住纪氏的胳膊,撒娇道:“娘,瞧您说的,女儿不过是觉得沈大夫医术精湛,才想多问问而已。”

纪氏半信半疑地瞧了严盈一眼,却见她满脸讨好的笑容,略带谄媚地说道:“听说父亲今天也跟您一起去了?怎么没看见他?”

提到严君兴,纪氏脸上神色微变,也忘了探究刚才的问题,只是说道:“你父亲去铺子里了,你吃了药就回去好好休息,知道吗?”

严盈有些失望,但见纪氏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犹豫了一下只得说道:“娘,明日里有个聚会,所有姐姐妹妹都去,我要去吗?”

纪氏闻言倒是露出一丝笑意,说道:“这是好事,姐妹间理应多多亲近,胜过你天天窝在屋子里胡思乱想,不过第一次见姐妹们,可不能失了礼数,娘替你预备礼物。”

严盈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娘,咱们院里是不是该添些人了?”

纪氏摸摸严盈的头,说道:“娘知道,沈大夫请来了,娘才能放心去忙其他的事情,过两天就找牙婆子买些人进来。”

严盈想着纪氏那么早出门忙到现在,刚想劝她去歇歇,就见采华从外间进来,到纪氏身边说道:“老夫人身边的青玉在外面,说老妇人有话,请您过去一趟。”

严盈心中一紧看向纪氏,却见母亲微蹙眉头,随即说道:“请她在暖阁坐坐,待我更衣后便会前去。”

严盈扯了扯纪氏的衣角,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担忧,纪氏瞧见了不由笑道:“快回房去歇着吧,娘回来就帮你准备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