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盈心中稍定,脚步稍停了一停,这里还是内院的范围,按理来说不会有大碍,只是初来乍到,还是莫要惹麻烦……想到这里,严盈心中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还是决定就此离去。刚刚转身便听见一个声音既惊且喜的问道:“盈儿,是你么?”

严盈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藏进纪氏的怀里,不肯抬头,惹得纪氏又是一阵笑:“编排完你晨哥哥,自个儿倒害起臊来。”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正热闹着,萍儿便到了。

“采华姐姐,有件事本该刚才报给夫人知道的,可是见夫人累了,也没来得及开口……”萍儿犹豫再三,有些讨好的看着采华说道。

薛氏一愣,随即心头涌起一丝火气。之前纪氏对她的挑衅不予回应,让她有些得意,而如今这话中讥讽之意并不隐晦,着实让她有些恼火。薛氏放下茶盏,瞟了一眼独自站在一旁伺候的萍儿,面上笑意变浓:“妹妹说笑了,我也是个多嘴的,这里的事儿还是萍儿最清楚,有什么您只管问她便是。我这不还得去准备晚上的家宴么,等到得了空儿再来跟大嫂聊天。还是人家官太太命好啊,带着姑娘出门赴赴宴,喝喝茶一天就过去了。”

严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一言不发,只是乖巧的跟在纪氏身边。薛氏的目的就是跟着她们一起回房,这样的好戏,她怎么肯错过呢?只是此时她一个小女孩儿却是不便做些什么。

严盈这时露出一个害羞的微笑,低头挪到了纪氏身边,纪氏满意的微微一笑,伸手拉住了女儿,一起往老夫人所在的春禧堂走去。

严盈一个不小心被舅舅瞧见了,连忙缩回脑袋,偷偷看了一眼纪氏,正对上母亲嗔怪的目光,不由赔笑了一声。纪氏将严盈拉回身边,扬声道:“看来前日派人送的书信已经到了。真是辛苦了大管家了,这样最好,此处人多吵杂,正是不宜久留。”

那一年,她也是八岁,随着母亲一起上京,从热烈湿润的南海之滨,经过三个月的车马兼程,来到寒冷拥挤的京城,来到那座传说中的严家大宅,天真的她曾以为这是个高贵的开始,却不料原来是条通往深渊的歧路。

这一切痛苦都还没有发生!这一切悲剧还来得及改变!

她严盈不会再让任何人任意欺凌!

这一生,她严盈要为自己而活!

假山上的少年眼中划过一丝讶异,嘴角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这小女孩和她那深情款款的表哥,哪里不好诉衷肠,偏生要来扰他的清梦,可是后来她的一声长叹,虽然极为轻微,却沉甸甸的满是酸楚和无奈,像是要勾出人心底最深处的伤心……

小小年纪,装什么深沉?少年没有来的一阵烦躁,虽然身边只带了这么一颗珠子,他却忍不住用来欺负人,丢出去后才反应过来,这举动莫名其妙的让他都有些诧异,只是那小女孩被砸之后的反应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不同一般,家中的丫头姐妹们时常偷看几眼已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这小女孩的反应也太强烈了吧?而且这种强烈绝不是赞赏,而是如同见了鬼魅般的惊恐和意外,脸上血色全无,苍白的吓人……

“我有那么可怕吗?”少年忍不住开口问道。

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慵懒,却少了几分低沉,到底还是个孩子的声音……可依旧让她又是一阵恍惚,严盈的指甲不知不觉中已经掐进了掌心,丝丝疼痛让她勉强维持着清醒,抵抗着随时向她涌来的这种可怕侵蚀,她逼迫自己不许躲避那灼灼而来的目光,直视着那少年说道:“是可怕,严家内宅之中,居然看得到陌生男子,真是太可怕了。”

那少年没想到这小女孩一开口便是讽刺他,虽然她脸上竭力维持着平静表情,可是一双在黑暗中亮的吓人的眼睛却射出他看不懂的光芒,不由饶有兴致地垂下两条腿晃了起来,有些无赖地说道:“陌生男子?你才多大啊,就讲究起这个来了?再说是我先到这儿的,你和你那位好哥哥打扰了我才是真的。”

“你!”严盈被他胡搅蛮缠的话气得半死,刚要发火,却强自忍了下来,冷笑一声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对了,好,我这就走,还你的清净。”

见严盈本来就要翻脸,却突然说走就走,那少年不由皱了皱眉头,出言阻止道:“你别走啊,我的珠子呢,不打算还给我吗?”

严盈看了看手里难得一见的南珠,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当然得还给你,接住了!”说着她扬起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将珍珠狠狠地丢向那假山上的少年。

“啊……”

伴随着香蝉一声惊呼,只见珠子带着一丝微风飞了出去,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白光,准确无误地砸到了那少年的额角边,然后弹开来落入了假山旁边的湖水之中。

“哎呀,扔偏了。”严盈以手掩口,瞪大了眼睛说道:“失手了,还请原谅这无心之失。”她特意咬重了这几个字,却满脸都是无辜之色,让人发作不得,而后再不做停留,带着香蝉转身走去,优雅的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回到朝晖院,严盈便一言不发的回屋躺下了,像是跟谁赌气一般。香蝉不敢多话,只是惦记着自个儿小姐晚上什么都没吃,在门口转了几个圈,还是硬着头皮进去问道:“小姐,晚膳想用点什么?”

严盈背对着外面,声音闷闷地说道:“不必了,这会儿厨房正忙着呢,别去添乱。”

香蝉听着声音不对,更是担忧,试探地问道:“咱们院里不是有小厨房么,要不就银耳百合粥?吃着也清淡。”

等了片刻,见严盈没有反对,香蝉便知道这是默许了,便欣喜地退出屋子准备去了。严盈听见她轻手轻脚关门的声音,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不该是这样的,怎么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见到顾琪铭?她清清楚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是在严家老太爷六十大寿的寿宴之上,那一年,她刚到及笄之年,是该相看夫家的时候了,是以被允许出席家宴,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欣喜和忐忑,穿上最喜欢的那套粉蓝色蝶恋花百褶长裙,躲在屏风后面满怀羞涩的偶尔偷看一眼前来贺寿的世家子弟们,不知道哪一个会成为她将来的夫君……

无论哪一个,都比顾琪铭强!

严盈握紧手边的绸缎被面儿,那柔滑冰凉的感觉微微平缓了她心中说不出的焦躁,松开握的发麻的拳头,严盈坐起了身子,香蝉怎么还不回来?

又等了片刻,严盈忍不住扬声道:“香蝉,香蝉?”

门立刻“吱呀——”一声开了,香蝉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脸上泛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满是为难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