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当然看明白了蓝末所说,正要传递给仍在看向远处马车背影的殷慕幽,却听他不置可否的说道,“我也听见了,沒事。“

“如若按照宫规,位列下品宫女的你,是沒有资格斥责掌管一宫之规的管事宫女。”聘婷正色道,一弯柳叶眉细细的很好看。

蓝末双手捂住嘴巴,她不敢相信,他竟是……

殷慕容本來昏昏的脑袋,瞬时打了一层鸡血,他这才回眼看向一楼的方向,殷慕叶常年混迹在烟花之地,自不必言明,但是,他身边站着的,怎么是从來很少见到的人,算上在竹排上悄悄失踪,这次才算是真正的见面吧。

因为,当你想着什么人的时候,那么这个人总是会在最适当的时机,恰好出现。

正当蓝末双手托着下巴,默默数到一千零一下的时候,门外猛然想起的吵闹声,却是将青楼里闹哄哄的歌舞声给压了下去,蓝末见千思窜到门前想打开门看看,却是从栖若的方向飞过來一只笔杆,就见那毛笔犹如一个利箭插入了门缝中,而蓝末却是继续淡淡微笑,很好,栖若是个好苗子,投掷暗器的内力,也只将将用了四成而已。

“不管。”蓝末任性道,她已经脱掉了另一只,就见她提着裙角,坐在了画舫的边沿上,再看那两只略显娇小的莲花脚面,殷慕幽只是希望此刻的小墨峡能够再长一些,又或者,他可以……

“哎呀,天色又这么晚了,为师又有些困顿了呢。”无忧尊者枕着的是一只酒葫芦,他刚才关心殷慕幽在朝堂上的举动一扫全无,只因一句话而变了态度,蓝末虽不解,但也看出來殷慕幽转而困扰的面容,看样子,这世间,也有十一皇子为难的事情呢。

她亲眼看见十一皇子踱步走入那一方破败的屋子,此刻怎么可能有空來偷听她跟东方文讲话呢,而且还是以一个极为显眼的方式,其实只要蓝末适时的回头,就能够看见那站在屋檐下匆匆掠过被放倒的几个侍卫,而早已了然的眼神。

“臣妾不敢,不算下毒,只是给陛下吃了一点情药。”舒云纤丝毫不羞怯,她张开玉臂,就要将龙炎洛揽入怀中。

“大胆奴婢,你可知在大皇妃的扇坠上淬毒,是什么罪么。”舒云纤即便是洋洋洒洒煽了翠儿一巴掌,却也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姿态,她甚至都沒有给翠儿解释的机会,就见她的手又要煽过去,这一下却是被一个手掌给牢牢握住。

“回郡主,卑职不累。多谢郡主挂念。”极其守责的话语从黑蛟嘴里道出。

“不用了,再行一百里,会有一个驿站,到时再喝。”陈倌迅回身一笑,他见小丫头的脸满意地缩了回去,也就一扬马鞭,更加奋力地奔向前去。

殷慕幽这回沒有喝酒,他的神色一直是坚定不移的,有那么一瞬间,蓝末会把他温柔的眼神跟瀚海野原上的少年重叠在一起,在这个世上,怕是除了龙炎轩,再也沒有一个人,可以为了她连生命都不要。

身后的追兵早已乘上了备好的小船,眼瞅着就要将这一叶孤舟给围的水泄不通,然而,只见那画画的女子将手中的毛笔朝江中一丢,再观那些本來叫嚣着准备围攻的追兵们,竟是沒有一个敢上前來。

“大胆,浩渺王土,岂能容你一个小小中郎造次,你们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吗?”顾宛身为歌礼大人,沒有随同其他人四散逃走,显然是想在皇后面前将功赎罪,又或者,他想将方才的事情在皇后的记忆中删除,于是,当顾宛信誓旦旦走到那礼部中郎的面前的时候,也不管几个小兵的刀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來人乌黑茂密的头被紫色古簪高高挽起,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纯黑色的钨钢剑,蓝末对兵器甚为敏锐,只在西蜀籽乌低产的钨钢,一年恐是提炼不出三十两,这人的剑少说也有十五两吧。蓝末的眼一直沒有离开那人手中的长剑,那男人沿路走过的时候,也不由略微皱眉,扫视了一眼跪在江排边上的蓝末。

只见唐乐然格外小心地取出一只狼毫笔,这是上次从古岳山采集回來的野狼软毛,用來画画,那绝对是相当好用的,但此刻的他,却是从笔杆中间取出一枚枚细针。

蓝末还未走到主厅的大门,端着冷碟急冲冲奔跑的杂役从回廊尽头出现,一个不凑不巧将蓝末生生撞到了一边,眼瞅着自己的身体,又要跟竹排下的南空江水來个热烈拥吻,她的腰上适时多了一张宽厚的手掌,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再站定于回廊之上。

“你走吧。“蓝末站在门前,异常平静的说道,“不要回來了……“

他定睛细看:浮在江面上,一排排颜色呈现出红蓝相间的花灯,夜空中醒目的彩色萤火,那里无不昭示着,是有人烟的6地啊!

“是么。”陈涛忽而收起剑,他咂巴咂巴嘴,瞅见麻布衣裳下掩藏的细皮嫩肉,“啧啧,不知道是么,本官也许久没有尝过新鲜的肉味了,今儿带弟兄们尝尝鲜。”

船身的摇晃似乎更加剧烈了点,三人在舱底已经许久许久,可是除了刚才的五鬼下来,就再也没有听见上面的人找凤女。

“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江煜城显然几天的江面漂泊,让他的人生跌倒了谷底,本来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同命相怜的女人,想好好诉诉衷肠,岂料这女人哪里是女人,明明就是一张冰块脸,要不是看在她将自己从那一堆臭尸体中救上来,他,名满江湖的玉面公子,怎么着也不能被一个普通女子无视啊。

“陛下,怎么了?”陈倌见状,他不由也拿回自己的短弩细看。

无谓的攻击,蓝末心底就是这样谴责的,龙炎洛的真正人马,至始至终没有人见过,蓝末心下暗叹,他的计划总是这么周全,他的心思总是这么一点也看不到破绽,可是,她最终还是知道了那扇坠的事情,那么,真正挑起轩字军团和东方影士干戈的男人,就是龙炎洛了。

两个猥琐的男人已然穿好了衣裳从长草堆中走出,果真只是两个文弱的读书人,只有没有武功底子的人才不知道,这里还潜伏着一个人。蓝末举着扇坠的手复而缓缓放下,事实在敲打着她的耳膜,她曾经坚守的一切,不过是他人的笑柄。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蓝末询问,她似是猜了一些。

“龙炎洛,我还不是你的皇妃,你再敢这么叫,我杀了你!“蓝末挥了挥拳头,她刚起床还没有做任何的装扮,然后,就是素颜如初的她,却是在龙炎洛眼中如白莲般的纯净,雪清殿中的白莲,依旧用温温的水泡养着,跟着那早已生命枯竭的人一样,泡养着。

“让黑蛟跟上去吧。”龙炎洛的神色略显暗淡,“那里还有活人么。”

满堂宾客,多是举杯遥望龙炎洛和蓝末两人缓步而入,只有一名女子,她的年岁显大,但是气质却是旁人所不能比,蓝末只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就记住了年迈女子的容貌。这是一个穿着深红色凤袍的深宫女人,她头上沉重的金色凤冠无不昭示着她尊贵的身份,她的眉眼慈祥,许是久经后宫争斗,已磨砺成荣辱不惊的沉稳气质。

“这扇坠是王爷命人送来的。”常嬷嬷吩咐一个拿着软牛角梳的丫头帮蓝末轻轻梳着头发。

“四儿,你怎么能这么跟为娘说话呢。”月贝冰凑到龙炎泽僵硬的身体前,用手抚摸龙炎泽比寻常男子细腻的肌肤,她显然是将他当成绵兰公主了。

本就黄沙遍地的天水城,忽地卷起一阵狂风,龙卫们皆是用手去遮眼,待再睁眼时,被围住的女子早已不见。

“小奴隶嘴还挺利。”龙炎泽的脏手已经开始扒那层薄薄的衣裳,“虽然不是本王的菜,但是本王就喜欢猎奇,也许尝尝就喜欢了呢。”

毕目命随从纷纷拦下想要上前帮忙的隐士,而赶上前来的沈必文早已命弓箭手在城墙下待命,他十分不解道,“毕目,你这是要置大皇于危险而不顾么?”

“是么,这么说,东方洱现在一定是孤立无援了。”龙炎洛没有表情道,他手中的狼毫笔正在宣纸上轻轻描绘着一幅画。

他龙斩律是什么时候被囚禁的,算算有一年了吧。韩子姬早已回到了东原,他现在见到的,应是她两个女儿中的一个吧,只是,那脸上的烙疤又是为什么,已成人瓮的龙斩律,开口喊道,“你是蓝途还是蓝末?”

“你,你,还有你,谁先来?”蓝末用牙咬紧了绳子,一道红红的勒印在掌心出现,她看向月十和月七神色坚定,“我今日是出定了这里,借用你的一句话,拦我者,死。”

眼看着蓝末跟月七已然斗回了方才的高台,而那些汹涌冲至第八层的奴隶们,却是被一股强大的气流给震倒在地上,月八和月九带着一队白驽族护卫将四散跑出的奴隶全部堵在了九层的门档前。

“叶回雪是被当成药引了么。”龙炎洛随口问道,周时的手忽而一抖,随即镇定道,“王爷何出此言?雪妃娘娘的病是旧患。”

“你不热么!”男人还不待蓝末作何反应,犹如一只潜蛟迅速游向蓝末,纤细的腰肢被死死叩在了男人宽阔的胸膛里。

他冲身边看热闹的小兵吼道,“还不去抓那夜贼,妈的,竟敢在太岁爷爷头上动土,差点坏了爷的大事。”

只是,蓝末答的,却是另外一番话,“我的心早已伴着锦宫的水牢而去,他救了我,心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人,这枚玉牌是你的荣耀,你需的好好收着,若是有一天,我在其他地方发现了它,我会猜到你或许已经亡去,所以,为了我,也为了自己,好好活着。”

“快离开这里,这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蓝末提醒道,她见小孩子沒有动,也就鼓了鼓眼睛,试图吓走她。

“姐姐,这是我们家主子给你的,你可要好好收着。”就见祝珊珊很奇怪的拿出一个包着东西的帕子,塞到蓝末的手心,“我走了,东西千万不要被人现了。”

蓝末犹疑地一层一层展开帕子,一枚亮光闪闪的寒铁扇坠在里面静静的躺着,蓝末心间一惊,她默默扫视着囚笼外的一切,沒有人,根本就沒有人。

她分明记得,那日,她将九枚扇坠都扔给了某人,在江水中与她对峙,不能感受到一丝暖意的男人,蓝末惊愕:龙炎洛,你竟然來西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