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一直埋伏在警戒游动哨游动路线附近的柳清扬正准备趁着夜幕混过去,突然间听见哨声,紧接着看到所有的骑马土匪都向来时的山路方向快马赶去,他知道自己已经来不及赶回去了。柳清扬手中只有两支短枪,于是他向轻装时放猎枪的地点跑过去,距离并不算短,但他知道土匪们从准备到开始行动也要有一段时间。赶到地方后他立刻将捆在一起的东西解开,从其中取出猎枪和子弹,然后向土匪聚集处的一侧山顶快速跑去。他希望在土匪行动以前能击毙土匪中的重要人物或以其它方式扰乱土匪的行动,同时希望能用枪声引起山庄的注意并有所准备。

这两伙人进入山庄后都默不作声,对丫环端上来的茶水点心也一点不碰。过了一会儿,柳清扬看到母亲,二娘,二叔公,及两伙人中各自派出的代表共七人一起进入后院二楼的书房,象是要在一起商议事情。

柳清扬听到渐近的马蹄声知道附近来了三位骑匪。居中的他故意发出一声“啊”,接着又停下来守在树后一动不动地耐心等候。原本并行的三个土匪将相互间的距离稍微拉开,然后迅速从三个方向悄悄向柳清扬发声后的藏身之处一起赶来。一个土匪绕过一颗树突然觉得头顶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刚一抬头就见刀光一闪他自己的一颗人头飞上半空。

回到自己房内武氏叫来另一个丫鬟翠玉,跟她说了一番话后翠玉走出山庄大门向镇上走去。翠玉也是武氏从娘家带来的,和翠红一样是武氏的陪房丫头,若非柳云卿自幼受到西方一夫一妻制度的深刻影响,按在南明的最常见做法这两个丫头恐怕早就做了柳云卿的两房小妾了。武氏就此事也曾劝过柳云卿,柳氏嫡长房三代单传,武氏希望能为柳云卿纳妾好为长房开枝散叶,同时也希望翠红和翠玉能在柳家有个好点的名分也算是个归宿,不枉她们两人与自己主仆一回。但柳云卿执意不从。丈夫如此情深意重做妻子的自然心存感激,纳妾之事自然也就作罢。为此两个丫头腹内也有一些怨气,但身为下人自然只能是主子说怎样就怎样,即便有些妄想或者不甘也只是在心中想想罢了。

越往山里走,心中泛起的往昔父子情深的情景就越多,对父亲的哀思就越凝重,对探求事实真相的渴望也越强烈。柳清扬沿山路一直往南走,从茶园的最南端进入一片衫树林找到了猎户们打到受伤老虎的地方。他仔细查看了带有血迹的地面,又在周围仔仔细细地探看几次,确认老虎来到这里以前的大致方向,然后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了下去。

山庄建在离镇约七八里路远的山坳里的半山坡上,大块青石砌就的阔步台阶蜿蜒而上,依托山势直达山庄大门。大门由厚厚的松木板材榫卯相连而成,大红朱漆通体刷就,门分左右两扇,其上各有一青铜兽首口衔铁环。门上方为斗拱飞檐,飞檐下一块黑漆楠木巨匾,上有四个行书大字‘兴云山庄’,笔法舒展飘逸颇有二王神韵。山庄为五进套院,最后一进院落为二层阁楼。阁楼后有角门沿小路直通后山的茶园和猎场。山庄最早的修建者便是那位曾当过陆军部长的柳老太爷。大门口匾上的四个字也是这位老太爷的手笔,这山庄附近的几座山包也是他最先买下的。据说这个山庄是柳老太爷最喜爱的地方,他人生最后的几年里一直生活在这里。

“退伍军人,现在是预备役少校。”

心烦意乱的永历起身来到走廊外,看见疲惫不堪的士兵相互围坐在一起,在湿冷冰凉的雨水中依靠着廊柱昏睡,看见他们消瘦的脸庞和破旧的衣裳。看着这些保护着他在这滇西大山里连续战斗和逃亡奔波了几个月的年轻的面孔,看着他们脸上的泥水和几个月没有脱下已经磨烂了的草鞋,看着就睡在他门口的几位老臣身上还在穿着的棉袍上被树枝刮开的破洞和花白胡须上沾挂的泥水,他的心里极为愧疚。他和他朱家的列祖列宗实在是对不起这些为了大明朝浴血奋战流血牺牲的忠臣勇士们。

等到人们从附近山泉处打来水的时候,山庄外围和大门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待扑灭大门及近处的火后,山庄里面的建筑已经烧成高达十几米的巨大火焰而令人无法靠近。救火的人们只能望火兴叹了。

柳宇卿骑在马上站在离山庄稍远的较高的山坡上凝望着变成巨大火团的兴云山庄,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是啊凭什么我柳宇卿就不能拥有这里的一切,既然不能合法占有就谁也别想再拥有,柳云卿这么一个残废有何德何能,难道就因为他是嫡长房独子吗,长庶尊卑的规定真是该死的规定。如果这么多的资产放在我的手里,我会让它很快就翻几番,真是可惜呀可惜。这山庄从我小的时候起就是我噩梦的,它建的越漂亮我就越难受,我越难受它就越漂亮,今天我终于把它变成了一堆大火,他明天就将是一大堆灰烬。它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梦里继续折磨我了,这该死的令人诅咒的庄子。这该死的令人诅咒的嫡长房规矩。

他尽力不让自己笑出来,因为在他的身边和他并肩骑着马的还有一个人,这人身穿一身深色劲装,身材似乎不是很高,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依稀看到他的下巴。他的下巴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由左下向右上依次划过下嘴唇和上嘴唇,那疤痕很深,看到过的人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柳宇卿的随从和另外几个人呆在离他们两人大约几十米的地方,仿佛害怕听到他们的谈话似的。戴低檐帽子的人和柳宇卿说了一阵话之后,又对着着火的山庄平静地看了一会儿,也没跟柳宇卿打招呼就带着自己的随从骑着马走了。

柳宇卿在那人走后带着自己的随从回到救火的人群中继续指挥救火,他知道山庄的附近一直有人在暗中监视,那是他跟土匪及黑衣人约好要他们留下的人,为的是要在柳清扬回到附近时好抓住他。但他不知道的是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大一小两人就在离他大约不到三百米的山坡上借山庄的大火形成的如同白昼的光亮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刚才的一切。

柳清扬就趴在不远处山坡的灌木丛里,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悲痛欲绝难以自制的他几次想要站起来冲下山去,却都被身旁的忠叔把他按住不让他动弹。忠叔在他最后一次被按住后在他耳旁轻轻说道;“要想为你爹娘复仇,就得先活下去;这周围至少有二十几个老手潜伏着,就是要在这里等着你跳出来。要想现在就死,你就去吧。”

趴在地上的柳清扬泪如雨下,为了控制自己他将一段木棍横在口中紧紧咬住,双手紧紧握住手中已经没有子弹的猎枪。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