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颜已经可以强烈地感受到秋夕节的气氛了。

她一回到屋里,就关起门来迫不及地翻起那本《歌赋》。什么李白的《静夜诗》啊,孟浩然的《春晓》啊,李商隐的《无题》啊,还有李清照的《声声慢》等等,唐诗宋词的名家一网打尽,作者亦叫李朝阳!

想到这里,顾夕颜又泻了气。

顾夕颜强压住心事,笑了笑,心里还在回味刚才赵嬷嬷讲的话。

等在门外的墨菊见顾夕颜脸色苍白,神色戚苦,心中暗暗吃惊,不知道老爷都和二姑娘说了些什么,却不敢开口询问。

顾夕颜发现顾夫人的早饭也非常简单,一碗白粥,几碟盐菜,因为是留顾夕颜吃饭,所以特意让煎了两个荷包蛋。

进了门,是一间堂屋,红木的香案太师椅小几短榻,青色的地铺,粉白的墙面,色彩明快而大气,宋梅枝领着她们进了堂屋左边的红漆小门。一进门,顾夕颜就看见山形紫檀木嵌云母石的罗汉榻上坐着的女子正朝自己微笑。那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发头乌黑丰盈,光鉴照人,皮肤白皙细腻吹弹欲破,眉眼十分平常,笑容非常柔和。

墨菊脸上马上浮慌张,她竟然双臂一伸拦在了顾夕颜的面前:“二姑娘,二姑娘,您,您不能出去!”

顾夕颜看的明白。

方少卿惊诧地抬头,苦涩地说:“你难道不知道,我带着紫苏走,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好奇心战了上风。

墨菊声线紧绷地答道:“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顾夕颜点了点头,横月朝门外走去,嘴里还嘀咕道:“什么人,这么不懂规矩…”

鸣鹤殿的后面是四合院式的建筑格局,天井窄窄短短的,临天井的都是一间间小小的房子。端娘带着顾夕颜向里走了几个院落,都是同样的格局。可能是这殿里的天井比较窄小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顾夕颜来的时间不对,她总觉得这地方太于阴森了些,让她有些不舒服。

“我在顾家都快二十年了,难道还会骗你不成!”声音中带着一丝轻蔑,那是端娘的声音。

顾夕颜只觉得视线一片模糊,咽哽着说:“你别说话,留点力气,我跑出林子去,很快就回来,你听话…”

顾夕颜真的有些意外,突然间理解了这个有白莲花般静谧气质的女孩子为什么会不时地露出倨傲的表情来。小姑娘耳垂上钉着的一对如莲子米般大小的珍珠耳钉,这种珍珠顾夕颜见过,好象是所谓的大溪地珍珠,象这样的大小,每颗至少要一千多元,两颗一模一样大,价格恐怕还要贵。可再优越的物资环境,也不能代替失去母亲的悲痛,父亲漠视的痛苦吧!

顾夕颜望着那司机,觉得他眉宇敦厚,就趴在车窗上问他:“你知不知道有个樟树林,种着真正的香樟,风一吹,香气时隐时现…”

顾夕颜笑了笑,说:“我比你们年纪大,经历的事多,等时间一长啊,你们还不是一样…”

真是宰相的门房七品官,方家一个贴身婢女就能对大臣的女儿这样,可见在庙堂上的盛焰了!

两人回到顾夫人那里回话,远远的,就看见几个丫头嬷嬷都姿态小心地站在小花园里。

宋嬷嬷见状脸色一变,对顾夕颜道:“我送姑娘回勿园吧,夫人这里我去回话就是。”

顾夕颜微笑着:“那就麻烦嬷嬷了。”

宋嬷嬷心不在焉地朝顾夕颜点了点头,就疾步朝那群丫头嬷嬷奔去,顾夕颜趁机躲在了路边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后面。只见宋嬷嬷一去,那群人中就走出一个和宋嬷嬷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妇人,两人单独走到一边低声细语着。

顾夕颜一路小跑回了勿园,她叫出墨菊:“你快去守园看看。”

墨菊应声而去。

顾夕颜有点焦急地在屋里等着,书也看不下去了。

好容易墨菊来了,顾夕颜拉着她关上了门,问:“怎样了?”

墨菊脸色苍白,喃喃地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守园的人什么都不肯说。只知道宋嬷嬷被老爷打得只剩一口气了丢在花圃中央还不准请大夫…”

顾夕颜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头深思:“再去探,有什么事及时报过来。”

到了晚上,守园那边有消息过来,说宋梅枝嬷嬷死了。

顾夕颜心中恶寒,问墨菊:“报官了没有?”

墨菊奇道:“死了一个下人,又是夫人娘家的家生子,报什么官啊!”

顾夕颜眼神幽幽地望着墨菊,半晌说不出一个话来。

她辗转反覆一夜未眠。

第二天秋夕节,顾夕颜一大早起来就到守园去给顾夫人请安。

薄薄的雾霭象层纱笼罩着守园,花圃里的花静静伫立,含苞待放,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在花圃上飞来飞去,相互嬉戏,婉转啼叫着,静谧中蕴藏着盎然生机。而守园里的人个个面带戚容,一副如临大敌般的小心翼翼模样,就在离花圃不到五步远距离的地方营造出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氛,把守园径渭分明地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顾夫人早已起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无表情,平常看上去婉约的眉眼此刻却显得那样的呆板。她身边伏伺的人已换上了顾夕颜在抱厦里见到的田嬷嬷。

顾夕颜依照规矩给她敬了茶,顾夫人强打着精神应付她:“你先回去吧,晚上让端姑姑陪着你出门走走,盛京这两年的灯会办得很热闹的。”

顾夕颜比平常表现的更乖巧地听着她吩嘱,门外却传来柳儿谨慎的禀告声:“夫人,老爷屋里的树香来了。”

柳儿的声音还没有落,屋子里的气氛马上变得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顾夕颜低着头假装喝茶,却偷偷地窥视顾夫人的表情。

顾夫人低垂着眼睑,一副闭目养神的平淡形象,可拿着茶盅的手如筛糖似地轻轻地抖着,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她声音平静低沉地道:“请他进来吧!”

柳儿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树香就撩帘而入。

树香也没有了顾夕颜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圆圆的小脸煞白煞白的,象宝石一样熠熠生辉的双眼黯淡无神,整个人象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没有精神。

他一进来就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给顾夫人叩了一个头,轻声地说:“老爷让小的来给夫人说一声,就说今天是秋夕节,老爷要在瑾园请客,夫人安排一下。”

树香的话音刚落,顾夫人就猛地睁开了双眼,眼眸中一片祥和平静,嘴角也挂上了笑意,拿茶盅的手也不抖了,好象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温和大方。她轻轻地说:“老爷可把请客的名单让你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