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秀娘强忍住惧意再次去抓李朝朝的胳膊,然而才刚刚伸手,她就眼睁睁地看到又是一颗石子飞来,这次两颗齐发,却不是打在胳膊上,而是她的前胸和手背。

双竹馆里的下人,受着李朝朝的熏陶和教诲,做任何事不可大惊小怪,也不能惹是生非。

到了此刻,秀娘也是骑虎难下,既不能说这香囊的真正来历,让旁人嘲讽自己,还要死咬住它是出自香粉娘娘之手,若真是出了问题,她也有法子推脱。

“都是姑娘调教的好。”夏荷恭谨地垂下头,“只是奴婢还没学到姑娘的三成,奴婢若是能再狠心一些,刚才看到夏红没向姑娘请安,我就应该上前一个大嘴巴子抡过去。”

一屋子人都被逗乐,李朝朝又问向一旁始终沉默的夏荷,“今日前面还算热闹吧?”

“是,小娘子可坐好了。”

就是因为不用拜堂,娘家人不用在场,只需要参加晚上的喜宴就可,李朝朝冷笑着翘起嘴角,也许大夫人现在还在梳妆打扮呢。

“别贫了。”李朝朝伸出手指,“给我两个就好。”

“这药膏和衣裳都是你事先准备好的?”李朝朝不掩饰自己的讶异,“还有这又是哪里?”

“蓝翎羽,把那些花言巧语留给其他女人吧,老娘对这些不受用,还有我就是一个粗鲁又没品的女人,趁早滚远点。”

会是什么人?

刘姨娘性子软糯胆小,但并不代表她愚钝,反而恰恰相反,她在大夫人身边最清楚曹氏是什么样的人,既然她注定要被拿捏,又没有二姨娘仗着老夫人为靠山,三姨娘受大老爷宠爱,她怕连累星哥儿受难,为了能安身立命,索性任由大夫人揉编搓圆也不反抗,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星哥儿将来出息了,她就是受再多苦也无所谓。

何妈妈叹了口气,抬手抚摸着李朝朝的柔发,“老奴怎么会不相信姑娘,只是想着以姑娘的容貌和品性应该嫁的好一些,才算圆满。”

大夫人眼睛一眯,冷笑道:“母亲您瞧瞧,您让我对秀娘的婚事多上心,我才特意把这蓝家紧着秀娘,我如此费心费力,结果还落了一身不是,真是好人难做。”

三姨娘话还没说完,大夫人扬起手边的茶水就泼到她脸上,“我看你才是害了锦娘,这门亲事可是大老爷好不容易求来的,别人想要还得不到呢!这话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锦娘不想嫁?这可是毁了我们李家!”

“若是如此,祖母可以试试踏梅香,比这味道清淡些,可使您睡个好觉。”

“杀个人太容易,当初若不是大老爷太过分宠五姨娘,我也不找那晦气,至于刘姨娘……”大夫人哼了两声,“她已经不成气候了,放在身边用来当出气筒还挺顺手的。”

她没有问下毒之人是谁,也不需要去问,何妈妈更没有证据,但她们所猜只会是同一个人。

大夫人在银钱方面倒不曾亏待庶女,尤其为了做面子,给她的月钱和打赏也是最多的。

小姑奶奶冷冷一笑,讽刺道:“大嫂,你真的是疼爱五姑娘吗?看到她成为众矢之的还冷眼旁观,我看啊,你根本就是盼着以后还会发生今日之事吧!不只可以让五姑娘为难,还能拿捏了其他庶女。”

李博星咬了咬牙,李朝朝这似是而非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的话,你方才为何如此笃定是我杀了春喜?”李朝朝一个接一个地问题抛出,“是不是你一早就打定主意要置于于死地?就算不是我做的,也要让我无法翻身,这一点你无法否认!更何况你既然没做过,又有谁给你作证?除了你又会是谁!”

三姨娘这话很是乖巧,可是旁人听了脸都绿了,尤其是二姨娘知道秀娘是落为孤军,立即调转枪口继续喷李朝朝,“五姑娘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当真还不太清楚,谁知道看似柔软的外表下包藏了什么祸心,之前春喜也没和别人结仇,怎么今日你责难了她,她又偏巧死了!”

小姑奶奶脚下一顿,面露疑惑,“小五是想讨好我?”

蓝翎羽是问李朝朝上一世临死前摸自己长相的事,李朝朝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之前摸着手感觉得还不错,但是亲眼看到后,真是大失所望,面皮是挺周正,只是长在你身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骚狐狸味……”

“我这里正好有个物件,还是新的,不如就转赠给五姑娘,还望五姑娘不要嫌弃。”

大夫人又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蓝翎羽,论起家事和他异常俊美长相,倒算是个良配,但是听闻他体弱多病,才会被送到江南之地养身体,不过现在看他如此身强体壮,也许此事另有蹊跷。

春喜一惊,她没想到五姑娘眼神这么好使,可是她又不甘心为了这么个物件不明不白地挨打,她又不是偷抢来的。

那边大姑娘眼睛一眯,隐去淡淡的不满,但还是端着笑拿起手边的杯盏来轻啜,这时李曼曼的脸色变了又变,心中的不满全挂在面上,蓝家居然连个庶女都带了如此贵气的镯子,简直是欺人太甚!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蓝翎羽诡异地笑起来,李朝朝是丑八怪?蓝滕安果然该好好洗洗眼睛了!

李朝朝奇怪地向前望去,一眼就认出站在刘姨娘对面的是庶哥李博星。

李朝朝道:“女儿这件衣裳搭配是按照当今圣上已故唐皇后(唐安然)身前史传所记,当年皇帝最敬重唐皇后,一日皇后中秋省亲感悟家之喜庆,遂穿了一身红石榴裙配绿色坠裙以示陛下,陛下大赞:民间百姓家中豆蔻女子理应如此,正所谓‘委委佗佗美也,皆佳丽美艳之貌’。”

“我没有不满意,是太好了,这些衣裳哪一套穿出去都光彩照人。”

冬月垂着头想了想,脆生生地回道:“力气活我都会,但是没伺候过主子,五姑娘要是想让我做精细活,奴婢估计是做不来的。”

李朝朝淡漠地垂下眼帘,大夫人已经看出自己的用意了,既然让她来责难三姨娘,那她便不客气了。

“是个烧火的小丫鬟,平日里只做些体力活。”福妈妈也有些不解,五姑娘怎么会找了这么个下人伺候。

李朝朝只是叹了口气走过去,看也不看她一眼,守在门外的刘姨娘为她打起帘子,微微欠身道:“五姑娘。”

李曼曼瞧她真是丢了绣帕,脸上不由难看了些,正要说几句补救的话,就见李朝朝浅浅一笑,继续扬着无辜的表情,说:“姐姐说的是,孤男寡女的确实让人说三道四,不过姐姐放心,我一定不会和外人说姐姐和陌生男子偷偷见面。母亲教咱们非礼勿言非礼勿视,姐姐以后还是不要再说这样的重话,不然母亲会伤心的。”

这两个人李朝朝最熟悉不过,正是嫡母曹氏的嫡二女,李曼曼和婢女春芳。

忽然间,冷意突然从天而降,一团雪水顺着脖子蔓延进后背。

她想了想,咬牙下了个决定,背对着李朝朝弯下腰拍了拍大腿,“五姑娘,那就由奴婢背着五姑娘好了。”

沉默了一阵,蓝翎羽忽然问:“若是重新来过,你还会这么做吗?”

自从瞎了以后,李朝朝的耳聪变得比常人灵敏,听到后面渐近的脚步声,暗暗叹了口气,和自己同床异梦多年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渣,她实在太了解不过了。

李朝朝面无表情的抿了抿嘴,径自走到角落里缓缓蹲下,连遍体鳞伤的男子也奇怪地抬起头,就见对面走来一个女子朝他伸出手来,“我带你走。”

云重紫莫名叹了口气,想起过往的许多种种,第一次发觉重生那年救了祥哥儿是对还是错。

其实这不就是当今圣上的愿望吗?他如今做到了,收回了所有兵权。

“不带这么坑姐的!”

邢婆子两眼发黑,有些不明所以,尤其是被李朝朝太过热情的态度不只没有受宠若惊,反而生出一种惊恐,她想缩回手,却被李朝朝抓得紧紧的,“姑姑姑娘……您您……”

李朝朝像是全然没看出她的紧张,并对着众人解释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其实前几日……啊就是锦娘大婚前一晚,有人要掳走我,还是邢妈妈事先知道此事,她过不了良心的那一关,给我提了醒,我就将计就计,然后让对方着了道,我却完好无损,所以我要当着咱们双竹馆里的所有人给邢妈妈行礼,好好谢谢她呢!”

秀娘一听这话,登时气得火冒三丈,原来……原来是这个老刁奴害了自己的好事,怪不得李朝朝能逃出来!

她又怕这是李朝朝故意给自己设得圈套,偷偷地从门缝中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就见李朝朝果然给邢妈妈深蹲行礼,而邢妈妈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受了……此时她心中已经再无疑问,果然是那个该死的邢妈妈!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邢妈妈那是吓傻了,完全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尤其是李朝朝身为一个主子给她这个下人行礼,更是让她不知所措,“姑娘,使不得啊……”

李朝朝低下头收起冷笑,道:“你受得起,不说那日,就是今天,若不是有你在,我又要着了秀娘的道,她想把我送给祖母的香粉掉包,好在你对我忠心不二,拿我另外准备的香粉给她,用反间计对付她!”

她偏过头,冲着身后的方向冷笑三声,“用我的东西就可以有恃无恐的讨好祖母,又想陷害我,还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呢,真是可笑又可悲!”

余光里,门缝中隐约可见一道嫩黄色的身影,李朝朝知道秀娘就在那站着。

到了此时,再糊涂的人也听明白李朝朝在说什么了,可是这门里门外每个人的心思都各不相同,双竹馆里其他的下人都猜测到这刑婆子是个吃里扒外出卖主子的,五姑娘话虽然在说以后要多加礼遇邢妈妈,可是那脸上根本不带一丝诚意,而邢婆子也猜测到五姑娘是知道了什么,可听到她这么说又吃不准是什么意思!

至于门外的秀娘早已恨不得冲进院子里上前掐死那个坏事的臭婆娘,她就说李朝朝怎么逃出来的,原来早就得了信,而今日又故意演的这么一出陷害她!

只是没想到李朝朝明明什么都知道,竟装得跟没事人一样,简直是拿她当猴耍,实在可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