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意顿时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小皇帝。

萧衍的脸顿时就变成了紫茄子色。

他身形蓦地往后一退,站直了身子,呲牙咧嘴一个劲儿地揉耳根。

估计相信赵氏死于非命的,除了皇帝,就只有幕后真凶,和两次死于同一死法的沈如意了。

谁说这里头没点儿猫腻她都不带信的,一个被贬的宫女敢在最高尚宫面前指手划脚,后面要没个人傻钱多权势滔天的撑腰,打死她也不信。

“公公多礼了,不知来尚宫局所为何事?”穆尚宫一瞧两个太监那衣裳就知道是长乐宫出来的,至于鼻青脸肿那位——

她不是怕死,也不是说就要死乞白赖活着。

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她也不多费唇舌,谁知旁边站着瘦高个儿不干了,指着床上的被子,脸拉长的跟个驴脸一般:

她将方才沈如意说她的话原封不动送了回去。说完,缓步上前,却见她走近一步,沈如意便退一步,直到床边退无可退。

“妹妹昨晚睡得可好?没有梦到赵昭仪问你索命吗?那样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就没了,你倒是活得好好的。”

沈如意便知有门道,暗自长出了一口气:“二位公公贵人事忙,特地跑这么一趟我本就过意不去,这么说便太见外了。瑶华宫里我还有些衣裳首饰要收——”

沈如意之前是站在赵氏的立场上看钱才人整出的闹剧,那一幕幕手蹬脚刨彪悍至极,现如今也不得不换个立场,转个角度为钱才人——也就是为她自己说话。

“陛下——”

衣服也不知道在地上滚了多少圈,又是血又是泥点子,更别提头上的发髻歪歪斜斜,金钗七零八落,有根钗子头儿都没了,就剩个棍支在那儿,别提多么落魄,多么凄惨。

“那钱氏先从慎刑司给朕提出来,即刻。”

请允许我隆重的安利一下自己的崽子:

所以众臣对皇帝这番炫耀似的搞大中秋节宫宴,给赵昭仪脸上贴金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想趁着皇帝这笑脸安心地享乐宫宴也就罢了,吃饱喝足回家。

董贵妃放下手中的酒盏,看向陆修媛。

姑且不说这钱才人满嘴酒气,看上去就是喝多了在耍酒疯,她就是吐气如兰,堵在净房,她也一句话不想解释。

刘太后执掌后宫就是管理六局二十四司,与皇家的仆人相处,却和妃嫔之间争心斗角,拈酸吃醋那一套迥然不同。

“皇上爱宠哪个便宠哪个,只是眼睛还是要放亮一些,像是一些恃宠生骄,打压妃嫔的跋扈还是算了。”

“钱才人的事,我不会坐视不理。但,没有下一次。”

轿内舒适宽敞,坐两人还是很轻松的,钟美人身上有股淡淡的熏香,很快溢满了整个封闭的空间。

“你没完了是吧?还不给我下去!”

“你、你还笑——”钱才人只觉自己受到了十二万点的伤害,声音都气变了形。

“今天这场面盛大,内外命妇人多口杂,和宫里各位贵人的关系也都错综复杂,你们都小心着些,万万不要惹事生非……袁喜,你和袁宝跟在我身边贴身服侍,一定要警醒,觉着有不对劲的立刻告诉我。”

可萧衍一看,这小昭仪分明是御花园一顿发威把她自己给吓个肝胆俱裂,生怕遭到妃嫔的报复同时,他再卸磨杀驴不管她,他如果不亲口给出承诺,她还真就敢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了,只得拍了拍她的头,傲慢地扬起了下巴安慰道:

她本想着禁足令撤了,她出来之后好好料理赵氏一番,却不料等她出来,外面的天几乎都要变了,赵氏摇身一变成了昭仪,妥妥地压了她半头。

明光宫已经隐约有独宠的架式,以往皇帝还有旁人,也去瑶华宫的钱才人那里。可是自从明光宫晋位昭仪,皇帝居然就再没进过后宫,只隔个三五日召赵昭仪去长乐宫,少则一日,多则连住三五日,长乐宫俨然已经被赵昭仪承包了似的。

沈如意也不禁深深地感动了,这要还是当初那个风流少年郎指不定美成什么样,让这些个妃嫔费尽心机就为了爬他的床。但是如今人家守身如玉,再让这帮子妃嫔如狼似虎地盯着,估计不是膈应的不行,就是有点儿抵抗不住诱惑了。

这时沈如意已经站起了身子,小皇帝伸长胳膊揪住她后腰带一扯,顿时她身形一晃就朝榻边倒下,一屁股就坐了下去,胳膊肘一歪正巧就杵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东暖阁分前后两室,正对着门的匾上御笔写着随安室,铁笔银钩,遒劲优美。匾前设有宝座,桌案上规矩地摆着文房四宝。东面的后室平常是以隔扇分割,如今正是盛夏便大敞四开,只挂着翠玉珠帘。

小皇帝特意派了心腹陈槐带着一堆小太监过来,将五面铜镜围成了一个圆,特意还在靠近她的一边留多了一道缝以便进出。陈槐那张老脸抽抽着,她能说那脸忍笑已经扭曲到不正常的形状了吗?

事到如今她也懒得和钱才人掐了,她算看明白了,这钱才人也是个战士,点火就着,这么拖上去吵上一下午都是她们。好歹她是个昭仪,真和个小才人对骂几个时辰,钱才人个胸大无脑的无所谓,她这张脸算是给丢尽了。

这就是颗蒙尘的珍珠啊,怎么就早没发觉,生生浪费了这许多大好的光阴?

还她醋样子可爱,她万分期望要林才女给他醋起来,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可爱’。

这般速度袁宝也是醉了,跟身后有野狗撵似的,一点儿妃嫔的仪态也不顾真的好吗?

也幸亏这是个女子,到了皇帝的后宫,这要是和他一模一样的属性,还不生生被挤兑的没边儿,他这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头衔估计分分钟易主?

此时正是傍晚,夕阳的余晕斜照在董贵妃身上,将她的身影拉的老长,越发显得萧索。

董贵妃自是想再迈近一步,美其名曰是为皇帝分忧了,说穿了不过是权力延伸的一种手段。

别说皇帝是来此睡觉的,就是来睡她的,沈如意也是半个不字不敢,谁让她有生之年除了上辈子做的是太监,两世都是小皇帝的女人呢。更何况,小皇帝是技术型皇帝,简称技术帝,不管是怎么个睡法,她都不吃亏就是了。

皇帝多大年纪,他就跟在皇帝身边多少年,皇帝屁股一歪他就知道是要大号还是小号,又怎么会听不出来皇帝现在心情极度不稳,已经在酒醉的边缘。

萧衍凤目微眯,重重地又是一叹,直将沈如意的眼睛熏的好悬睁不开。

他不好直接出手?

“陛下,你怎么了?”她颤巍巍地问道。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即将变成友情的爱情……钟美人泪眼婆娑,可怜巴巴望向沈如意。该说的话,两人都已经各自说完,只有一个既定的结局等在前面。

钟美人面色陡变,苍白如纸,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害怕,扯着锦帕的两只手止不住微微颤抖。

“那位妹妹,”沈如意将视线移到对面下首,“东西可以乱吃,吃坏的只是你自己的肚子,但话可不能乱说,你污蔑的是别人的品格。我与钟美人一向情同姐妹,那段做宫女的日子我从不认为是不堪回首,自那时起钟美人便待我甚好,我始终铭记在心。”

袁喜唯一庆幸的是自家婕妤还算拎得清,没趟钟美人这淌浑水,知道避嫌。

她微微侧头,只见萧衍冲着她轻轻一笑,眼里似乎包含着无限的温柔,她立马惊的五雷轰顶,还没回过神,他已经把脸转了过去。

萧衍凤目微眯,眼底满满的笑意。“爱妃那水是没白淹,真是越发的诙谐了。”

顿时,一种不好的预感强烈地往外喷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