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朱训导并未照章办事,而是直接破门,如果他真将叶行远捉奸在床,自不必说。可现在叶行远只是在午睡,并无犯规事,那朱训导就要给出个交待了。

第二位乃是本府的翠羽姑娘,她年方十五,颇有娇憨之态,论容貌和风度略逊琼姑娘一筹,但胜在年轻,又是本地人,总占些优势。

他对狐狸精莫娘子的套路也算熟了,知道她擅长魅惑神通幻象法术,论起正面战斗力,比欧阳紫玉还差上一筹。

有了这种传说,进庙烧香的男人都小心谨慎,连碰都不敢碰这望夫石。谁料今日欧阳紫玉不明就里的胡乱开玩笑,居然把叶行远抛到望夫石顶,这可不知道会生什么结果!难道要给叶行远配个丑妖怪为妻?

毕竟青楼女子本身见识也有限,无论花魁被吹捧的如何高,也不过那样,无非就是在风花雪月的小格局里打转。

张公子死死的虚按琴身,面无表情,浑身僵住,尾指不为人察觉的微微颤动,内心惊愕不已。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以琴声牵引天机的神通法门,居然被一个童生破了!

而他面前这年轻公子姓张,乃是府学南苑的秀才相公,同样也是本府府尊的独子,身份尊贵,前途无量。

拿了别人的手短,叶行远也只好陪她多说两句,有问必答。说起九边塞诗震动府学,叶行远洋洋自得,欧阳紫玉却懵懂不明,不知道这些诗句到底好在哪里。叶行远只能心中暗叹,举人之女却不像父亲,文化水平真是不行。

莫娘子的脸色通红通红,尴尬的无地自处,全没了刚才那魅惑众生的自信模样。无巧不成书,救了叶行远贞操的,竟然是狐狸精的月事。女子成人便有天癸至,哪怕是女妖怪,化成人形后也逃不过规律。

叶行远拍了拍门板,室内便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进!”听这声音,徐教授是患了伤风,喉咙中似有痰,中气也略显不足。

他真能如此痴迷诗词?但怎么看也不像啊?表兄弟之间行这跪拜大礼实在不成话,叶行远伸手将6伟扶起,不解问道:“表弟为何这般想学作诗?”

莫娘子按捺不住,拦住叶行远,疑惑的问:“你把训导先生怎么了?”

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写出“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喊出“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他们不知道,叶行远是与众不同的,是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的!

叶行远心中一动,忽然有所醒悟,质问道:“今日斗殴之事,莫非是你设计的?”

一个肥头大耳的训导大步踏入,说起话来正气凛然。府学不比国子监,没有绳愆厅这种暴力机构,但也有专门负责府学纪律的训导。这一位专司纪律的训导姓朱,平日里素来严苛,一众学生都有些怕他。

但叶行远没那么铺张,理由就一个字,穷!免费的号舍对他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事实上后院的几排号舍,以灰砖砌起,敞亮通透,虽然时日确实久了,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但居住条件也不像一开始想象的那么差。

“什么小道?”唐先生却瞪着眼喝道,把叶行远吓了一跳,以为无意间触怒了对方。

不想造化弄人,一晃就是十几年,别说皇榜提名,就算是一个举人也未捞着,只能是感慨时运不济了。

原来是个仆妇,怪不得如此无礼,叶行远也不与她计较,不过听到“高中”二字,倒是有些惊喜。原来这表舅家的孩子也是读书人?这是中了秀才还是举人?这倒是一门不错的亲戚了,自己也得问清楚些,待会儿见了表舅表舅妈,才好说话。

莫娘子说她一家正是被赤狼妖所害,她被强行玷污,只能忍辱负重,留在妖怪身边,正是为了报父母大仇。她后来得这赤狼妖信任,掌握其本命法兵,由狼牙所化的一柄大刀,只是平素赤狼妖妖气太盛,她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如果是一般的孤身旅人,对这种地方只怕还是心存恐惧,敢不敢停留还是两说。但有成就的读书人心性自然而然坚强,不惧鬼神,何况叶行远又有剑灵护身,胆气更足。

自己这样的储备型人才,日后或能起到颠覆局面的作用,现在却还是根基太弱,很容易倾覆,倒不如扬帆远遁,所谓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

这位大小姐又什么疯?什么忘恩负义?什么投靠周知县?叶行远越的莫名其妙,自己脑海中或许曾经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但只要权衡利弊,聪明人都不会做这舍本逐末的傻事,这骂声是从何说起?

叶行远口中唯唯称是,心里却在琢磨周知县的话里话里到底想表达什么。周知县指出名师指点前途无量,又一脸期待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明示自己赶紧顺杆儿爬,当场拜师,建立起牢固不可破的师生关系?

修仙之人,为了锻造可以修仙的先天之体,一来是要及早修行,保住一口先天之气不绝,等待成年女子天癸至,男子阳精泄之后,想要修仙就难上加难;二来则是要辟谷断食,餐风饮露,吃极大的苦头,将身体中的后天杂质排除,功成九转,才能得到这先天之体。

周知县之所以久久不开口,是担心自己一开口就骂大街,毁了威严形象。这篇文章的冲击力就是这么大。

读书人的神通,大都需要牵引天机,才能动。若对付读书人,最厉害的法子就是隔绝他们与天地的沟通,不能牵引天机,也就没有神通,书生不过百无一用而已!

这一次考试的题目,名为“问道”。

黄典吏一面催促属下,一面悄悄地从袖中取出一枚咒符。色泽与其他考场符咒一般无二,只是图案略有些不同。

,怪不得对方会撺掇盛本其来跟自己作对,设计要打压自己的文名,然后就会在考试中面临不利的处境。

叶行远当然不能被扣上这个帽子,“盛兄想是记差了,先贤诗律之中,本也有三言体例,如《国风》‘山有榛’、‘隰有苓’,《周颂》‘绥万邦’、‘屡丰年’等,我虽不肖,却也不敢逆了先贤,只是与盛兄路数有些不同罢了。”

他也深得以退为进的法门,这时候当然要装一下,让人逼一逼再献诗。叶行远也知道这台词必然要被他抢了,并不在意,反正一会儿肯定有托儿来求着盛本其作诗,否则这也没法下台。

叶行远跟在盛本其身后,抬头瞧城隍神像,只见本地城隍黑衣高冠,面色威严,塑像的眸中蕴有神光,一来是因为雕塑的匠人手艺高,二来也是因为这里香火旺盛,城隍时时显灵的关系。

再算算日子到了县试报名之期,叶行远去社学问了钱塾师。知道名额已经推荐到了县衙,但仍须得考生本人到县衙文房填表报名,当下就略略收拾,下山前往县城去报名。

欧阳紫玉转过身来,对着叶行远拱了拱手,骄傲的说:“献丑!献丑!些许小小仙家手段,叶公子你看如何?”

最后还是他们刘家占上风,通过结亲掌控住叶家,然后还能轻而易举的借叶行远的光——如果叶行远真能在科举有所作为的话。

就这条件也好意思摆出来么?就算那句“蜀山派直系传人”牛叉到爆表,但让他一个大男人,拜在年纪仿佛的少女门下当徒弟,这稍有点自尊的男人也不乐意啊。

叶行远瞠目结舌,却料不到这个娇滴滴的少女居然这等厉害,按她的说法,她的品阶岂不相当于科举体系里的举人?

空空的学堂里回音荡荡,叶行远笑了笑,县试名额兜兜转转,终于还是回到了他的手上。

欧阳凛瞧了瞧叶行远的面色,不动声色地开口,“俞贤弟太心急了些,这小子虽然天分高,你想给他一些磨练,也不可太过了。”

只有身临其境,才知道真正读书人的威严{原本觉得只能算入门的秀才,真正面对时,才发现居然有这种洗涤人心的能力!

叶翠芝也是个明白人,拿得起放得下,不管是要和离,还是要重新过日子,那总得有个章程。现在多想也是没用,倒不如想想小弟当前的急事。

这一次的灵光明显多了不少,比之社学之中最差的那批学生已经好了许多,叶行远感到,在临摹宇宙锋三个字的时候,自己的灵力正在不断地恢复中。

在村口时,她却听说弟弟已经醒了,还有点将信将疑。如今看见弟弟好端端的站着,不禁情绪涌动,眼泪哪里能止得住?

以叶行远如今的水平,做一篇《无恒产而有恒心》当然不难,“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这是说读书人即使没有恒产,也有恒心,与普通的百姓不同,这倒是读书人尊贵的政治正确。

叶行远耐心的进行代入消元,一步步安心计算,耳边喧嚣之声渐渐不闻,全身心地投入在这一道算法繁复的题目之中。

时间一晃便是半个时辰,到了此时,最出色的那一批算术高手,也已经陷入了瓶颈之中。这道题的方法原理,其实与《九章》《统归》之中记载的题目差别不大,唯一不同之处,只不过是条件更为复杂,因此需要计算的数量级也就更为庞大。

《九章》之中题目,不过二三元,算出来的数量级顶多就是成百上千,这一道题目却足有八元,演算出来的数量级粗粗估算也要在百万之上,乃至于千万!这叫人怎么算?

在一群人或咬牙切齿,或呆若木鸡,或面红耳赤的衬托之下,叶行远一袭青衫,散坐于地,聚精会神从容自如,就显得有些突出。

红衣丫环站在舱门口,入眼就看到十分醒目的叶行远,不由大为好奇,远远的探头朝他纸上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