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子死死的虚按琴身,面无表情,浑身僵住,尾指不为人察觉的微微颤动,内心惊愕不已。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以琴声牵引天机的神通法门,居然被一个童生破了!

他与郑克定交好,算是一个圈子里的朋友,叶行远的名字当然早就听说了。只是这几日忙着追求莫娘子,又想着先过了风头再说,免得郑克定继续难堪,所以没顾得上叶行远这边。

拿了别人的手短,叶行远也只好陪她多说两句,有问必答。说起九边塞诗震动府学,叶行远洋洋自得,欧阳紫玉却懵懂不明,不知道这些诗句到底好在哪里。叶行远只能心中暗叹,举人之女却不像父亲,文化水平真是不行。

这又是怎么了?谁来了?叶行远莫名其妙,明明自己是受害者,怎么这狐狸精反而娇羞起来,难道是有人来了?

叶行远拍了拍门板,室内便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进!”听这声音,徐教授是患了伤风,喉咙中似有痰,中气也略显不足。

唐师偃认得6伟,如今他喝得半醉,说话更无顾忌,“你上来做什么?酒贩之子,禄蠹童生,只觉俗气逼人!”

莫娘子按捺不住,拦住叶行远,疑惑的问:“你把训导先生怎么了?”

叶行远所要琢磨的,是需不需要“写”一震惊四座的“好”诗——那太简单了;或者是“写”一不那么过分嚣张,稍微低调些的诗,够用就好——这反而有难度。

叶行远心中一动,忽然有所醒悟,质问道:“今日斗殴之事,莫非是你设计的?”

如果两人能明确分工,一人斗嘴,一人动手,那岂不是大杀四方?只可惜想要欧阳大小姐听话,只怕她亲爹也没本事做到。

但叶行远没那么铺张,理由就一个字,穷!免费的号舍对他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事实上后院的几排号舍,以灰砖砌起,敞亮通透,虽然时日确实久了,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但居住条件也不像一开始想象的那么差。

6老爷瞠目结舌,并没有明白唐先生为什么对自己火,自己这个便宜外甥又会作什么诗了?这都什么莫名其妙的?

不想造化弄人,一晃就是十几年,别说皇榜提名,就算是一个举人也未捞着,只能是感慨时运不济了。

吱呀一声,院门开启,一个头缠蓝布毛巾的健妇傲然跨出门口,她脸上有豆大一颗黄痣,上面有两条黑毛飘扬,愈显得凶相刻薄。

莫娘子说她一家正是被赤狼妖所害,她被强行玷污,只能忍辱负重,留在妖怪身边,正是为了报父母大仇。她后来得这赤狼妖信任,掌握其本命法兵,由狼牙所化的一柄大刀,只是平素赤狼妖妖气太盛,她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不过没地方住实在不便,难道要露宿荒山野岭?叶行远往远处望去,瞧见有一星半点的灯火飘在丛林之上,隐隐似乎是有人家,便加快了脚步,朝着那方向赶去。

自己这样的储备型人才,日后或能起到颠覆局面的作用,现在却还是根基太弱,很容易倾覆,倒不如扬帆远遁,所谓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

她自觉想到了好办法,正打算实施时,却听到有人在议论此次童生考试。

叶行远口中唯唯称是,心里却在琢磨周知县的话里话里到底想表达什么。周知县指出名师指点前途无量,又一脸期待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明示自己赶紧顺杆儿爬,当场拜师,建立起牢固不可破的师生关系?

只听一声轻响,云破光生,有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二十名新童生笼罩在内。

周知县之所以久久不开口,是担心自己一开口就骂大街,毁了威严形象。这篇文章的冲击力就是这么大。

无声处有惊雷,这十六个字落下,原本安静的考棚突然起了一阵震动。木柱、竹棚、草帘、桌椅喀喀响个不停。

这一次考试的题目,名为“问道”。

叶行远从欧阳举人家中告辞出来,不得不承认情况还是比较紧迫,心中暗自思忖,“如此一来,更要想办法拿到县试案,欧阳举人也说童生案基本能确保秀才,这才是自己在漩涡之中的护身符。”

,怪不得对方会撺掇盛本其来跟自己作对,设计要打压自己的文名,然后就会在考试中面临不利的处境。

无耻之尤!叶行远早料到此人会倚老卖老,但也料不到他能恶心到这个程度。就他一个十年都没考上的老蒙生,有什么资格来在他面前说三道四?

他也深得以退为进的法门,这时候当然要装一下,让人逼一逼再献诗。叶行远也知道这台词必然要被他抢了,并不在意,反正一会儿肯定有托儿来求着盛本其作诗,否则这也没法下台。

叶行远倒确实是第一次来县中城隍庙,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见庙宇巍峨,香火旺盛,比他所知地球上的城隍庙规模大了何止一两倍?

再算算日子到了县试报名之期,叶行远去社学问了钱塾师。知道名额已经推荐到了县衙,但仍须得考生本人到县衙文房填表报名,当下就略略收拾,下山前往县城去报名。

要是刘婆一开始她就拿出这泼妇撒泼的劲儿来,欧阳大小姐在懵了的情况下,说不定要先吃亏,但如今欧阳紫玉脑子已经转过来了,心中有了一个“打”字,就能够很顺畅地把刘婆视作平日降妖伏魔的对象。

最后还是他们刘家占上风,通过结亲掌控住叶家,然后还能轻而易举的借叶行远的光——如果叶行远真能在科举有所作为的话。

他有点无奈的敦敦教导:“你也是出身举人高士之家,得益于科举之道。你不思家传主业,在文道上有所进取,却丢下父母跑去修仙,难道不是不务正业么?”

叶行远瞠目结舌,却料不到这个娇滴滴的少女居然这等厉害,按她的说法,她的品阶岂不相当于科举体系里的举人?

如今社学中再无第三者,只剩下钱塾师神色复杂的站在讲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是尴尬又是无奈。

欧阳凛瞧了瞧叶行远的面色,不动声色地开口,“俞贤弟太心急了些,这小子虽然天分高,你想给他一些磨练,也不可太过了。”

俞秀才冷哼一声,口气不免流露出几丝厌恶。“无凭无据,便恶意中伤老师,这是哪家圣人教给你的道理?天地君亲师,老师就是老师,尊师重道四个字,没学过吗?”

叶翠芝也是个明白人,拿得起放得下,不管是要和离,还是要重新过日子,那总得有个章程。现在多想也是没用,倒不如想想小弟当前的急事。

宇宙锋这三个字,到底蕴含着怎样的玄机,到底藏着这天地之中何等的大秘密,以至于光临摹这三字,就能得天机如此应和,绽放如此灿烂光芒?

在村口时,她却听说弟弟已经醒了,还有点将信将疑。如今看见弟弟好端端的站着,不禁情绪涌动,眼泪哪里能止得住?

就是重考,难道我就不能泄题吗?钱塾师心里暗暗冷笑。

以叶行远如今的水平,做一篇《无恒产而有恒心》当然不难,“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这是说读书人即使没有恒产,也有恒心,与普通的百姓不同,这倒是读书人尊贵的政治正确。

作为一个女剑仙,真正的天神或许能让欧阳紫玉忌惮一下,但这种由凡人迷信产生出来的伪神,欧阳紫玉没多大敬意。

说做便做,欧阳紫玉足尖轻轻一点,灵巧地飞过栅栏,直奔庙中去了。6伟吓的面色惨白,求助般瞧着叶行远。

叶行远无奈道:“你看我有何用,进都进去了,我们也跟进去看看,别叫她惹出什么祸端。”

叶行远身为读书人,敬的是天命,也不太在乎怪力乱神之事。无论是对神仙还是狐狸精,他心里都是淡定的态度,谈不上敬畏,更别说这种土神或者也叫伪神。

但他也不会像欧阳紫玉这般惹是生非,这大小姐脾气不好,天知道她在庙里会干些什么?还是赶紧去阻止为妙。

他和6伟两人穿过栅栏,进了小庙,见欧阳紫玉正盯着正中神像,啧啧而叹,“这位不老娘娘倒也是好姿容,只不知神像塑造,有她几分神采。”

小庙仅有一座神龛,供奉一位女性神像,雕像笔法精妙,纤秾合度,面含春色,肤色白皙,看上去十分美貌。6伟低头忍着笑,但在庙中不敢造次,终究没有乱讲话。

“走了走了!与不老娘娘打过招呼,我们就去空地看画舫。”叶行远怕欧阳紫玉又说出什么亵渎不敬的言语,赶紧拉住她的袖子,转身出门。

欧阳紫玉正兴高采烈,她一指小庙外草地中的大石,“我们站上去看!”

6伟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又来阻拦,“这个真去不得,此乃不老娘娘望夫石,传说不老娘娘贞洁,一直云英未嫁,谁站上那块石头,便是她的夫婿!”

欧阳紫玉觉得有趣,哈哈大笑,“不老娘娘如此好容貌,叶行远你想不想娶个神仙为妻?”

话音未落,她突然伸手在叶行远腰间一托,叶行远猝不及防,只觉得身子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起,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稳稳的在所谓不老娘娘望夫石上坐下。

叶行远知欧阳紫玉促狭,苦笑着摇头。回头看时,却见6伟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面色又是畏惧又是窘迫,想说什么又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叶行远心中疑惑,又转头顺着6伟目光方向望去,只见夜空中现出一道朦胧云影。云影之中,一个身如山岳,面若圆盘的女子正柔情款款的看着自己,咧嘴而笑,露出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