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远望见吹着竹哨,从府学大门奔来的府学执事,只能苦笑不已。

但下一位训导却有些犹豫,斟酌道:“徐大人,今年府学名额略紧,前些日刚空出一个号舍。府城中有童生迟某,得五人联保入学,正待老爷批核,若是这叶姓童生入学,那府城的迟童生便只能遗憾了。”

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今天居然在这儿遇上了,而且还在叶行远面前讲诗。讲诗倒也罢了,关键是让这自己公开表示过敬重的才子坐在屋角,没有半点尊敬,若传了出去,自己也脸面无光。

叶行远知道表舅开了家酒铺,这几年光景好,此时远远看见,只觉得表舅脸上多了几分富态,但面容还算是依稀认得。

叶行远问了几个当地人,搞清楚6家的位置,穿过一条小巷,到一棵大柳树旁的小院子。又见院门紧闭,走到门外便伸手敲门。

叶行远瞧着这女人手中长刀,估算着她手臂上的力气。这妖怪膀大腰圆,居然被一刀断头,其中固然有被圣人之言灵光冲击,妖气涣散,心慌意乱的原因,但这女子的刀法倒也不容小觑。

等到天色黑下来,叶行远才意识到住宿问题,出门经验不足难免如此。他忽然又想起,欧阳举人说过山中有妖怪

昨晚上才喝过酒,自己宿在举人家,今天还一起吃过早饭,这才过了半日功夫,欧阳举人就匆匆赶来。叶行远猜测,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为女儿的事,另一方面,只怕与县中流言也脱不了干系。

这叶家数代单传,要是真就这么跟她出家修仙,那就断了香火,违背了孝道,神仙也不能这么做事。

县试完毕,总要拜见主考官,定下一个师生之礼。当然这种县试所谓师生关系与进士、举人和主考官之间的师生关系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只能取个名头而已。

天上的云团瞬间聚拢,仿佛掩藏着什么光辉灿烂的物事,把云团镶上了一道金边。

周知县是进士出身,人品政见如何先不说,至少学问却绝非等闲,自然能看出厉害。越是如此,越放不了手。

是了!叶行远忽然豁然开朗,想起古人之言,隐隐感悟到一线天机,重新举起的笔锋重重落下。如斧如斫,将心中的愤懑与不平,深深地刻在纸面之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行远拿个童生如探囊取物,可最后录取的名额还是掌握在周知县手中。

周知县手段过分,更是激化了这种矛盾,所以县里当然也有结党成社反抗的,看似平静,其实却是暗流汹涌。

叶行远面上不动声色,赶紧请教,“不知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莫不是俞相公?”

不然也不至于这诗词格律还会弄差,做出这等打油诗,实在贻笑大方。照这样叶贤弟去考县试,也未必讨得了好,倒不如闭门读几年书,等学问有所长进再考不迟!”

但对美的向往殊途同归,真正的好诗词又很快能传唱天下,诗人的文名也能够嗖嗖上涨。既是如此,他那些绝妙好辞只要用得恰到好处,必然能够对他有更大的帮助。

也许县里那位贵人别有目的,说起叶行远明显带有挑拨之意,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但他盛本其不在乎,既是为自己,也是为别人,何乐而不为?

女人的谎话随口就来,尤其是刘婆这种村中泼妇。刘婆自己也没料到随口编排的女人竟是殴打自己的那个凶悍女子,她言之凿凿,连黄典吏都骗过了。

刘婆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她也算是有胆气,竟是从稻草垛中爬了出来,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一阵风又冲了回来,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你这个小贱人,竟敢真的出手打人,我与你拼了!”

话说这世界的吏员并非是贱籍,只不过他们信奉阴司城隍,身上得了阴气,从而绝了天道,更与天机无缘。当然也有些小小不入流神通,只是不能越出县境,困于本县之内而已。

叶行远也觉得欧阳紫玉的腔调有点耳熟,随后便猛然醒悟到,她这口气就好像是武侠械里的江湖人士。

欧阳紫玉睁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你这种凡人难道也能掐会算?”

仿佛绷紧的弓弦陡然一松,叶行方浑身软了下来,幸亏叶行方变和气了,不然他真不知道应该如何答话,不知不觉的自动找到了台阶下,“理当以和为贵,今日为兄退避三舍,不与贤弟相争了。”

叶行远首当其冲,就如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眼看就要被风浪吞噬,识海中剑影再也驱动不得,似乎已经沉睡过去。

叶翠芝话还没有说完,俞秀才便勃然大怒,“你有证据么?”

“不知道?”叶翠芝心丧若死,面色苍白。她忍了好一会儿,公婆待她如何她心里有数,也早已不在乎,想不到这枕边人最后就憋出只有这三个字。

这可是童生一篇大文章也未必能达到的效果,叶行远写这区区三个字,就能亮瞎别人狗眼。

叶行远心烦意乱的倒在在床上,苦思冥想未来之道。

想至此处,钱塾师当机立断的高声道:“方才所言递补之事,是我思虑不周。既然你们有心上进,那么三日之后,重开社考,第一名得到县试名额!”

而本村社学只有一个县试名额,原本是属于自己的,因为他叶行远是上次社考第一。难道有人想打这个名额的主意?

开口之人满面好奇,昨天听说海字舍最嚣张的郑克定被人打了,这群百无聊赖的老童生们都是呼啦啦跑去看热闹,眼见这三人被打得鼻青眼肿卧床不起,而出手之人据说还没受到什么惩罚,都是大为惊叹。

郑克定被人围观,羞愤欲死,口中只怒吼叶行远之名,于是这名字也就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叶行远虽不明就里,但也知道必然是昨天事件的后遗症,点头承认。

他这一报名字,立刻引起了后排一阵喧嚣,有人为他高声喝彩,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郑克定爱装逼,那些求上进的马屁精要巴结他谄媚他,这些老油子却早看他不顺眼。

只是这种世家公子惹不起,大家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没想到新来的叶行远为他们出了口气,当然是博得了一致的赞誉。

叶行远啼笑皆非,想不到抵达府学之后,最早收到的善意居然是来自这群落后生,只可惜他们的支持没有什么大用,说不定还要连带着自己被打入另册。

果然博得后进老童生们的赞誉,前排的新童生就看不过眼了,有人冷笑道:“府学圣地,居然殴伤同窗,当真是斯文扫地!”

又有人故意提高了声音道:“听说原本就是走后门进来的,只怕没什么真才实学,才只会动手打人。”

有人略知道些内幕,嗤笑道:“我听说此人还是县中案,这才抢了别人的名额进府学。不过听说名为案,却连应试文章都未曾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