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举人老爷的千金?叶行远又回想起在俞秀才家的事情,登时记起来了。当日在晕倒前听到过这个女子的声音,而且这女子貌似扶了自己一把,其后却又松手,叫自己腹诽过一阵。

叶行远便开起了玩笑:“你左右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就此离去,何苦在此熬着,反正没有任何收获。”

他眼眸之中一片苍茫,无悲无喜,虽然只是一刹那间,却仿佛高踞苍穹,阅纠间万物,沧海桑田。但是这感觉真的只有一刹那,随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连回味都回味不起来。

叶行远上前一步,他来之前就琢磨好了说辞,“俞相公,我前几日昏迷不醒,钱先生恐我赶不上县试,伤了社学脸面,这才想要另择贤能;

不过先前还抱着叶行远读书上进,能提挈刘家的希望。但在今日,刘家人听说叶行远废了,彻底没有前程可言,甚至还可能成为拖累,便落井下石,急急忙忙逼着来休妻,早结束一日,便少一日拖累。

叶翠芝对此又惊又喜,几乎语无伦次的说:“我就知道小弟你聪明,绝不会他们说的那样成了废材。这虚空写字都能这么好看,你才是读书人种子,一定能考中童生,不,以后考状元都可以!”

这世界的灵力加身,对读书人的禀赋确实有大大的提高,无论是运笔技法还是精气神的饱满度,都能够将自身的水平淋漓尽致表现。

童生品级虽低,却是皇家天命道统的根基,万丈高楼的地基!上到宰辅、下到州县,无不是从童生起步,然后一步一步踏入超凡入圣大道,成为可凭借人性与神仙抗衡的存在!

脑中记忆十分紊乱,像是需要整理和修复的书页,叶行远还需要时间慢慢吸收其中信息。但从这家中装饰和自身的衣着打扮来看,毫无疑问他是穿越了。

相比之下,科举大道每一步都是明明白白,稳稳当当的,这就是皇家天命庇佑的好处。

更何况想要经商,随时可以辞官下海,但是你下了海想要再回头当官,那可就难于上青天了。

对利害得失盘算的越透彻,叶行远越对欧阳紫玉的邀请敬谢不敏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叶行远这外来者本身就可能有些不可知的风险,哪能再给自己继续增加风险?

不过叶行远瞧着欧阳紫玉一脸热忱的期待,也不想回绝得太生硬,琢磨了一下说辞:“欧阳小姐,修仙炼道果然奥妙无穷,令人不胜心向往之!

只是我从小学圣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句,铭刻在心,不敢稍忘!如今天下虽然安定,但生民依旧多有艰难,令人于心不忍。

在下早立过誓,要效法圣贤之道,若能有所成就,当济世安民、守护苍生,焉能独善其身,只求一身逍遥?故而修仙之事,只怕是不能从命了!”

欧阳紫玉对这些话并不陌生,毕竟她有个举人老爹,讲起这些大道理,可不知比叶行远高到哪里去了。

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撇撇嘴道:“凡人能有如此冠冕堂皇高大上的志向,心境修为也算是不错了!我剑仙一门也可以锄强扶弱劫富济贫啊,你若入我门下,仍可以纵剑天下行侠仗义”

叶行远也觉得欧阳紫玉的腔调有点耳熟,随后便猛然醒悟到,她这口气就好像是武侠械里的江湖人士。

如此一想,叶行远顿时觉得仙人逼格降低了许多。再次暗暗吐槽,欧阳大小姐真不愧是月度最烂推销员,不,应该升级为季度最烂了。

他有点无奈的敦敦教导:“你也是出身举人高士之家,得益于科举之道。你不思家传主业,在文道上有所进取,却丢下父母跑去修仙,难道不是不务正业么?”

欧阳紫玉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叶行远,好一会儿才幽幽反问道:“我是女儿身,怎么考科举?”

“呃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叶行远扭头就要走,头一次见到个活剑仙还是挺震撼的,差点忘了她的性别。不过已经没啥共同语言了,就此别过吧,可惜胸这么大!

欧阳紫玉在空中美妙的翻过,重新落在叶行远身前,咬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你若肯修仙,待我请示过师尊,可以让你直接拜在本仙门下,成为我们蜀山派的直系传人!”

叶行远长叹一声,欧阳大小姐的推销技巧之烂,已经突破了天际,季度最烂已经不足以形容,可以颁发年度最烂大奖了。

就这条件也好意思摆出来么?就算那句“蜀山派直系传人”牛叉到爆表,但让他一个大男人,拜在年纪仿佛的少女门下当徒弟,这稍有点自尊的男人也不乐意啊。

即便双方都有这个意思,但也不能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啊,到底懂不懂人情世故啊。难道说当了仙人,就不需要懂这些?

不过话说回来,叶行远实在想不明白这女剑仙为什么非要缠着自己,从没听说过有逼着修仙的,真真是夹缠不清。

琢磨了下武力对比,叶行远自觉连童生都没考中的自己,肯定打不过八阶剑仙,再不耐烦也只能以礼相待。

便抱拳道:“欧阳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修仙之路飘渺杳远,在下资质有限,只怕难有成就,好意就此作罢。”

他说完抬腿就走,不给欧阳紫玉再说话的机会。随后生怕她再来纠缠,加快脚步,钻入林中,很快背影就消失不见。

欧阳紫玉蹙起眉头,默默不语。她有能力拦住叶行远,一道剑气出去,随随便便就能断了叶行远的去路,然后拖到绪林里想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

但她一个千金小姐加女剑仙身份,今天对叶行远说的话,已经是她拉下脸面的极限了,实在无法再做出更死皮赖脸的举动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事还得慢慢来。

再说师尊让自己下山历练人情,难道这就是一道历练吗?欧阳紫玉想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叶行远再访宇宙锋石刻不得,心知这或许就是天机变化不可捉摸,暂时也无从探寻究竟,不如放下。

至于中间这段欧阳紫玉的小插曲,他没有放在心上。人仙殊途,估计今后没什么交集,今天偶遇就当是生命中的一种见识吧。

当务之急,还是准备县试。叶行远心中粗粗回忆了一下历年的考题,难度不高。主要就是考背诵默写,最后有一篇经义文章,就文字水平而言叶行远足足够了。

毕竟童生的唯一标准,就是看能否初步引动天机,考卷能够灵光似水,落在考官眼中,便是上佳。

叶行远算算时间,还是比较充裕,这段日子得好好利用临摹宇宙锋增强灵力的机会,争取能够在考试之前凝聚灵力之池,进入往年的录取优秀标准,这样才能有十足的把握。

心里盘算着未来,不知不觉走到家里,却见姐夫刘敦蹲在家门口,脸上带着一副谄媚的笑容,一见他来了赶紧招呼,“小弟,回来了?”

刘家人变脸倒是快,叶行远心中鄙夷。不用问,他自然明白了刘敦的打算,只看这嘴脸就能看出来了。

原本叶行远被传已经废了,叶家肯定再无前程,他们就上赶着来休妻。等到这几天叶行远威名赫赫,打了秀才又重新拿回了县试资格,刘家人肯定又要动心思了,所以才会厚颜无耻地上门。

这刘家人,九成九是想破镜重圆,把姐姐接回去,然后继续的当叶家亲戚。以叶行远的心思自然是不想便宜了他们,但这家务事终究还是要听姐姐的意思,当下只是冷淡点头,不发一言,推门回家。

刘敦觍颜想要跟上来,被坐在正屋的叶翠芝一瞪,吓得又蹲回门口去了。

叶翠芝看叶行远回来,掩上了门,急急询问,“小弟,你姐夫赶来,说是之前休书之事是他鬼迷了心窍,不该听了父母之言犯糊涂。今天要接我回去。我想着霞儿年纪还小,总不能没了亲生的娘亲照顾,你看我该如何?”

她不再称呼刘敦,而是用了姐夫的称谓,又提及女儿,叶行远也就明白姐姐终究是心软了。

不由得暗叹一声,好歹夫妻一场,又生了女儿,在这种劝和不劝离、离婚率超低的社会背景之下,若自己劝姐姐斩钉截铁抛开刘家,似乎也不妥当,怕是要被指摘。

但若说就这么回去,未免也有些太不够矜持。叶行远沉吟了一会儿,斟酌着说,“姐姐若是舍不得女儿,回去倒也无妨。

不过我们叶家的女儿可不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姐夫要接你,那就得做足诚意,此后还要约法三章,将他们家彻底消停才行。”

刘家不过这几年攒了些资财,不是什么有底蕴的大户,叶行远自忖如果日后得了功名,有他撑腰,叶翠芝尽可将刘家拿捏得住。但如果他功名之路不顺畅呢?

还是趁这刘家理亏的时候,一鼓作气定下规矩,让叶翠芝在刘家尽可能的多一些话语权,那倒也不错……

叶翠芝也懂得这个道理,她虽然没什么见识,但看小弟这几日行事进退有据似模似样,早把他当成了主心骨,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就由他做主。

叶行远把刘敦叫了进来,把条件一说,刘敦鸡啄米一般地点头,“成成成,别说是三件事,就算是三百件事,我也答应娘子。”

他素性懦弱,爹娘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爹娘叫他休妻,他便休妻;爹娘让他把娘子接回来,他也能够委曲求全,什么都能答应。

叶翠芝颇为意动,叶行远瞧刘敦这个态度,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刘家不是由刘敦作主,他现在答应得倒是爽快,到时候人接回去还是依然故我,那闹这一出又有什么意思?

刘家那公婆两人叶行远也曾见过,是两个鼠目寸光满腹心计的市侩之徒。说他们因为瞧见叶行远翻身有些忌惮倒不奇怪,但说他们能有远见,知道叶行远能发达,铁了心来拍马屁,那也不太可能。

叶行远正思忖间,却见刘敦神色兴奋,神秘兮兮地凑到叶行远身边,伸手就要搭上他的肩膀。

此时叶行远目光一扫,刘敦吓了一跳,讪讪缩手,不过依旧是带着一种讨好的语气开口,“小弟,我娘说了,这一次我来不但是为了接娘子,更要紧的是给小弟你说了一门好亲事,特来与小弟你先讲一声。”

好亲事?叶行远立刻警惕起来,刘家的人能给自己说什么好亲事?再说了,自己自姓叶,如今眼看就有了前程,婚姻之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姓刘的姻亲来插口?

刘敦兀自未觉,反而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你知道我娘有个远亲堂兄乃是县中典吏,膝下独有一女,生得花容月貌,又有一副好针线,为人贞静,便是做官太太也是够分量的。如今想小弟你出息了,特要说了给你,配得好姻缘。此后你我两家亲上加亲,岂不是好?”

原来如此!叶行远心中冷笑,这刘家倒是打的好如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