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咱们这疙瘩有名的天堂山。”白仙女用手往那边一指接着说道:“董小姐,你看见那座庙了吗?它就是天堂庙,每年到农历四月二十八这天就是赶庙会的日子,到这里赶庙会的人,人山人海,络绎不绝,热闹非凡。对了,董小姐,既然咱们走到这儿了,又是您相亲的好日子,我看应该下轿,进庙里给各路神仙烧烧香、拜拜佛,让它们这些神佛保佑你和高家公子能成双成对地走到一起,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那些家丁自个儿有家,都回家去了。”高东彬说:“我要是有地方去的话,我也不在这个家待着了,省得遭这么些罪。”

“我说老弟呀,还在那里愣着干什么呢?”高福田催促道:“你倒是快走啊!”

围观的、看热闹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人山人海,络绎不绝。特别是那些小嘎子们没见过这种场面,有一种特别的好奇心,鼓乐响到哪里,他们就像跟屁虫一样尾随到哪里,尽管各个小脸冻得像红鸡蛋皮似的,但是大人们要领他们回家大都不情愿。

走进屋子里已经半个多钟头了,高福田被冻僵的手脚也没有暖和过来。从前,他不管多冷的天气出门,只要是一回到家里,一会儿就能暖和过来,可是今天他走进屋子里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上牙打着下牙帮子直哆嗦,只好在屋子里的地上不时地走动着,用此方法来增加身体的热量。

郑志强给他递个眼色回答道:“还是以前那个老牌子,我这个人的毛病也怪,抽惯了哪个牌子的,再换个牌子抽起来就不顺口。”

“是是是,夺人之爱,是让队长生气,队长也该生气。”朱佳仁偷偷地瞟了一眼三本五郎,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队长这气生得对,这事放在谁身上也不会不生气的,这是我们家老爷子的过错,我们家老爷子的过错就是我的过错。郑翻译官今儿个要是不点破这事的话,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今儿个是大年初三,队长您就别生我们家老爷子的气了,我在这里替我们家老爷子向队长您负荆请罪,替他给您赔不是了。咳,我们家这个老爷子也真是的,不知他从哪里来的那么一股子邪气,人越老越想老牛啃青草,青草越嫩就越想去啃,专门去啃黄花姑娘身上那点嫩草,你们说邪门不邪呢!你们知道,我们家老爷子的身子骨又瘦又小,又那么一把年纪了,黄花姑娘身上长得那点稀稀拉拉的嫩草,他那牙口能啃下来吗,我始终在心里纳闷啊!”

刘凤林的嘴唇抖动了半天,才从嗓子眼里微弱地发出一点声音来,在场的人除了特派员大个子之外,谁也没听出来他说些什么,若不是特派员大个子的耳朵贴近他嘴边的话,也不可能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刘凤林吃力地说:“特派员,我不行了……”

听到枪声之后,特派员大个子有些坐立不安了。他担心李春海和张文礼,担心他俩从来没带兵打过仗,这一次跟敌人用真家伙实打实地交上火了,一旦在什么地方出现纰漏,就会伤亡惨重,给天堂山救国大队带来不应有的损失。与此同时,他也相信他俩在指挥时不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漏洞,因为,凭借着他俩的智谋和领导能力,不会出现大的闪失。他的这种矛盾的心理,通过他的言谈举止,细心的人是能观察出来的。

“走后门倒是不用,我们天堂山救国大队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着的,你俩想要参加天堂山救国大队的话,那我举双手表示诚挚的欢迎。”特派员大个子一边笑着一边主动地跟丁小峰和金荣这两个人握手。

“什么事把特派员高兴成这个样子啦?”李春海回到大队指挥部房门前就笑着问道。

“我明白你的思意了。”

此时此刻,郑志强理解张迎美的心情,更理解她的做法,但是,一个女人在这种特定环境里的矛盾心理,他永远是琢磨不透的……不过,无论如何,他不想让她就这样躺在床上静静地离开人世。

“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这是两码事。”高长福瞪着眼睛有些生气地说。

“哪里哪里,特派员,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呦,我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活在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自个儿的爱和恨,这是人之常情,不过,特派员,你说我有爱国主义精神,那太抬举我了。要说爱,我当然爱国了,这是一个人义不容辞的义务,一个人不爱自个儿的国家,这样的人还能算一撇一捺吗,那简直就是个畜生,猪狗不如;要说恨,我当然恨小鼻子了,恨他们跑到华夏来烧杀掠抢,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简直是骑人头上拉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在我有生之年不打垮小鼻子,到死我也咽不下这口气呀。我时常在想,他妈个巴子的,他们是人,我们也是人,两条腿支个肚子的话里听出点什么,于是说:“不好就给我揍,出事我担着。”他用手指着特派员大个子说:“如果你不好意思揍他,就告诉他小姐夫揍他,或者他那四个哥哥也行;如果说他要是不服天朝管的话,就打发人给我捎个信,看我不把他腿打断插进他的屁股里那才怪了呢!”

“我说老六啊,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固执呢?咱爸让你来参加天堂山救国大队,目的是让你学好,不是让你王二小放牛不往好草上赶。老六啊,你记住,做人要有做人的准则,在处理问题上,就是有理还得让三分呢,何况全是你的错,千万不能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喝了迷魂汤似的,不管我怎么说你,你都醒不过腔来,真拿你没办法。”高发有瞪一眼高发家之后问道:“话又说回来了,就算大队长对你打架的事处理的不公平,难道你小姐夫对此事处理的也不公平吗?”

“以前您要是看见过我那就出鬼啦?”摊主微笑着用反问的口吻回答道。

李长荣听到这话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说:“我杀得都是下不了蛋的公鸡。今年春天孵化的那两窝鸡蛋,出了三十多只小鸡,结果二十多只公鸡,平时放在外边自个儿找食就能吃饱,不用人特意去喂它,半月前那场大雪就带来麻烦了,它们在外边找不到食吃,成天围着我身前身后转悠,不给它们吃吧,它们就不离开你身边。你们想想,这年月,人都吃不饱,那还有多余的粮食喂它们呢。我一气之下,一下子宰了六只,给你们拿来五只,家里还留一只,就这一只恐怕我几天也吃不完呢。”

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掌声过后,特派员大个子走到前边便故意挺了挺胸膛,拿出军人气派,行了个军礼,完后说:“兄弟们,乡亲们,队员们,我代表华夏革命党和华夏人民感谢你们,感谢你们加入到我们天堂山救国大队里来,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天堂山救国大队的一名队员了。你们知道天堂山救国大队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吗?在这之前,我们的副大队长可能跟你们讲过了,在这里我再重复一遍,我们这支队伍是抗击倭寇的队伍,是打倒地主老财的队伍,是为老百姓谋幸福的队伍,最终目的就是让我们华夏人民都能过上民主、平等、幸福、安乐、祥和、不受人欺凌的生活……我最后希望你们在这支队伍里遵守纪律,听从指挥,刻苦训练,练出真本领,今后在战场上多杀敌立功,把东洋鬼子——就是你们所说的小鼻子赶出华夏去,为报效祖国,为报效人民,为报效天堂山下的父老乡亲们作出自己应做的贡献。”

“看看,我这臭脑袋瓜子,怎么把这个茬口忘了。”高长福拍拍自己的脑袋,然后笑着看李大力一眼说:“对不起了小伙子,人老了本来记性就不好,一发火就更完了,别见怪呀,我们都是家里人。”他指着高发家对李大力说:“他是我的老疙瘩,从小就不争气,我让他参加天堂山救国大队,是让他在那里闯荡闯荡,改改他以前的陋习。话又说回来了,哪个父母不盼望自个儿的儿女有点出息,怕是恨铁不成钢啊!”

“狼……”宗春刚听到这个“狼”字,心里特别恐惧,吓得小脸变得煞白。他没看过狼是什么样子,不知道狼是什么怪物。在他每次不顺心发脾气谁也哄不好的时候,不是妈妈就是爷爷总会吓唬他,说:“你再哭,狼来了会把你叼去吃掉的……”每当听到这话,不知为什么,他会立刻停止哭泣——因此,他对狼这种动物有一种特殊的恐惧心理。

正在高发福这么想的时候,发现那支队伍里有一个人打着一面东洋军的军旗,吃力地紧跟在那两个骑着马的人往前步行,接着有一个瘦瘦的穿着一身华夏服装的人紧随其后。只见那个人鬼鬼祟祟,一会儿点头哈腰地跟那个骑马的胖子在嘀咕些什么,一会儿东张张西望望……看那身材和举动,很像瘦猴子高福田。

“妈,你说我爸他一天没回家,能到谁家去呢?”高发到问道。

“爸,你也去躺一会儿吧?”高荣丽关心地问道。

在华夏东北的农村中,特别是天堂山脚下的三家子,有一种祖辈流传下来的习惯,每年的冬腊月,家家户户都要杀一头猪,如果哪家不杀猪的话,说明这家人懒得要命,那是被人家笑话掉大牙的,谁家有姑娘说死也不会嫁给这样的人家,哪怕是生活再困难,也要养活一头猪,因为这是一家人一年的油水。猪的板油炼成荤油,其余脂肪厚的部分可以腌制成腊肉,这是家家户户必做的事情,其余的就要根据自家的条件了。生活稍微好一点的留着过春节享用,一直到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生活条件差一些的,可以拿到集市上去卖一部分换些钱,有的用这些钱买些过年用的东西,有的用这些钱给老婆孩子添置些衣服之类的东西,有的用这些钱用于平时置办些油盐酱醋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葛文亮说:“只要是对消灭小鼻子有利的事情我就去做,在这里我向各位领导表个决心,各位领导,存江说的好,我们听特派员和二位正副大队长的话,只要是今后对消灭小鼻子有利的事情,让我葛某人怎么去做,我就怎么去做,不给领导添麻烦,更不让领导操心。”

“我觉得这样没事,咱俩在这个地方,岗哨里的小鼻子不可能发现咱俩,在往前走几步被库房遮挡住了,那就更发现不了咱俩了。”于存江总觉得不会出什么事儿地说。

张文礼觉得对这样的重伤病人不应该直言不讳,话说出去以后就后悔起来。因为丁小峰的身子骨已经受到了极大的摧残,精神上再不能遭受刺激了,所以心里很内疚,因此一直守在丁小峰跟前。

平常愿意打抱不平的高长福老汉,看到现在丁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心里的气早就不打一处来了。他看到高福田家那几个狗仗人势的家丁来到丁家,就知道这帮家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就想大发雷霆,可是火到嗓子眼里又压了回去。他心想:“如果因为自个儿发火坏了这件事的话,那么再惹怒了那几个家丁,那几个家丁回去跟高福田添油加醋地说上几句坏话,岂不是雪上加霜吗?”想到这儿,他勉强装出一幅笑脸对来的那几个家丁说:“我说各位来者……我说各位来者,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债你们吹得太急了,让丁家在三天之内还上那些债,那是不现实的……你们来到丁家这么长时间也看见这个家里的状况了,这笔债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还上的。我看这样好不好,你们几个行行好吧,回去跟高二老爷讲讲情,让高二老爷多宽限一些日子。咱们华夏不有这么一句老话,有账不怕算嘛。这些债肯定是要还的,咱们华夏不还有这么一句老话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咱们有话好商量,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啊?”

“我没念过书,不会写字,不可能立下字据。”丁小峰心急如焚地问道:“高二老爷,现在火烧眉毛顾眼前,你让我上哪儿去找保人呢?”

“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你们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不回来,你们吃你们的,不要等着我……你们就是不听话。”丁家有重复以前说过的老话。

董保福从儿子董基明的嘴里得知天堂河边张家有一位貌似天仙的闺女,于是打发一个绰号叫“三愣子”的狗腿子来到三家子,找到了外号叫“瘦猴子”的高福田,说明了来意。

其实,高东彬早就疲乏了,如果要是董美玲不在这里的话,高东彬恐怕早就躺下睡了。董美玲把嘴靠近高东彬的嘴边,手搭在高东彬身上,就像劳累了一上午的夫妻正在睡午觉那样无拘无束。

此时此刻,媒人白仙女在二位老爷的打发下,从院中蹑手蹑脚地走到高家少爷房门前,从门缝细细地往里看,看见那二位男女躺在炕上,心里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她又偷偷地返回院中,急着把这一喜讯早点告诉二位老爷,好让二位老爷高兴。由于她心急没注意脚下,结果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摔了一个狗抢屎,脸上蹭破了一块皮硬没感觉出来。她慢腾腾地爬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然后回头看看四周有没有人看见她刚才那个狼狈相。还别说,真让一位家丁看了个正着,那位家丁正在捂着嘴笑呢。她来气地“呸”了一声说:“真倒霉,有什么好看的……”

那个家丁看着白仙女刚才那个样子只是捂着嘴笑,没敢笑出声来。

白仙女心情沮丧地回到了高福田的房间里,一屁股坐在炕沿边上低头不语。

高福田看着白仙女的脸上有血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赶忙上前问道:“仙女,你的脸怎么被什么东西弄破了,还流着血呢?”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呢。”白仙女用手一摸“哎呀”一声说:“真出血了,这可怎么办呢……这可丢人现眼啦!”

“皮外伤,不要紧,我家里有云南白药。”高福田心痛地笑着说:“你这个人呐,出外头也不加点小心,看看都弄成这个样子了……”

“这脸上抹上药,那有多寒碜呐!”白仙女满脸苦涩地感叹道。

“这大冷的天,不敷药那可不中……容易冻坏。”董基明在旁边插话道。

“都是为了你们,要不然……哪会摔了一跟头呢,真倒霉……”白仙女不高兴地嘟噜道。

高福田一看见这位媒人就产生一种不轨的心理,想试探试探对方,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这下可倒好,机会来了。他用一块棉花蘸了一些云南白药,在白仙女脸上的伤口处擦来擦去,时而将自己的脸贴近她的脸,时而歪脖用**的眼神看着她,时而用手摸着她脸上的伤口边缘左瞧瞧右看看,表面上像似在看伤口,其实在看她的眼色。

董基明有些急不可待了,想知道那两位年轻人谈的情况如何,于是问道:“仙女,你去看过了,他俩谈的怎么样啦?”

“俩人都躺在一起了,你说能怎么样呢?”白仙女用反问的口吻回答道。

“真是像你说的那样吗?”董基明有些半信半疑地问道。

白仙女看了董基明一眼不高兴地回答道:“这还能有假吗,要不是这样,我急着回来告诉你们,哪会摔一个跟头,弄破了脸呢。脸弄破了痛点不说,还流了这么多血,让人看了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打成这个样子了呢!”

董基明笑着说:“今儿个你立了大功,本老爷是个讲究人,不会亏待你的,等回到城里之后,我一定多多酬谢你。”

高福田喜眉笑脸地对白仙女说:“这事你就放心好啦,我也会加倍补偿你的。”

“加倍补偿?”白仙女右手摸着包扎好的伤口不高兴地问道:“吃了灯芯草,说得倒轻巧,再补偿也不划算……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回城里后还怎么做生意呢?”

高福田看着白仙女的样子笑着说:“这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这几天你就在我这儿住,管吃管喝,等你伤好了,恢复原貌,我亲自送你回城里,至于钱嘛,这些天的工钱,我加倍给你就是了。”

“高二老爷,你说这话当真吗?”白仙女半信半疑地问道。

“这还能有假吗,大丈夫一言既出,就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高福田看着白仙女的眼睛带一种疑虑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于是说:“我刚才说的,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让董大老爷作证嘛。”

董基明笑着说:“高二老爷也是个讲究人,从来没骗过人,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二位老爷都是有钱有势的人,我寻思也不会骗我这个小女子的。”白仙女高兴地说。

三个人闲扯了一会儿之后,高福田微笑着对董基明说:“这两个孩子既然谈的挺好,依我看呢,今儿个晚上就别着急回去了,咱哥俩晚上再接着喝,不喝它个酩酊大醉不许撤桌……看起来今儿个确实是个好日子,咱哥俩高兴,两个孩子也高兴,亲家你看如何?”

董基明一想起庙里住持的话,心里就暗暗佩服……看来今儿个晚上非在高家过夜不可了,否则就违背了神灵,于是顺口回答道:“客随主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