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在复仇的同时,不能盲目为之,也不能忽视身边的人。

内殿里透出鱼肚青白的天光,日光暖洋洋的,纷纷扬扬飘荡进来,烙了一墙的疏影横斜。镂金嵌玉的大鼎里焚着露申,淡香幽幽郁郁,飘散在众人鼻尖,袅绕不去。一时间,偌大的殿内竟无半点声响,只有一阵阵漏箭声,滴答滴答个不停。

待到那宫女走远了,画蓉才惊叹一声,“想不到太后娘娘竟如此喜爱洁白净恬的桂花。”

她道:“据我所知,卿夫人是在天泰六年被遣入这掖庭之中的,这二十年来,卿夫人本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出去,却一一被夫人拒绝了。为何……为何卿夫人宁愿待在这人迹荒凉的掖庭,也不愿出去呢?”

她来这里,恐怕是为了太后的事。

这日,天高风细,雨薄云青,夙夜阁虽萧瑟颓败,宫殿外那一株株秀木奇花却生长得极为葳蕤繁盛。她们聊了没多久,淅淅沥沥的朦胧细雨下得大了,簌簌倾泻而下,宛如箭波千里,噼噼啪啪打在生了青苔的石板上,一时间,惊得雁破烟飞,那几株柔弱的花草却依然飘摇于风雨中,屹立不倒。

妤枝闲来无事,便同她们唠些家常,讲些民间轶事。

彼时,周国天子宇文临散尽三千姬妾,御驾亲临南朝齐国,只为求娶齐王朝素有第一美人之称的长公主萧妤枝。

萧铎遥遥向高文毓举杯,朗声道:“文毓,这次平定叛乱,你功不可没,来,看你想要个什么如意的奖赏,朕通通应允!”

萧子煜站在花丛之外,一身朱红色朝服,姿表英俊,卓尔不凡。闻得此言,他掩在袖摆下面的手却骤然收紧,晕着淡淡蓝色的瞳孔深处,蓦地溅起层层涟漪,却在瞬间退去,风起云涌,再无声息。

宇文临不禁伸出白皙修长的玉手,紧紧握住她的。

琅琊王夏侯仪正看好戏般地望着宇文临与独孤意。

回到太极殿,嬉太后着了一袭殷红色暗凤纹华袍,坐在凤榻之上,正持着一盏翡翠茶盏,气闲神定地品着茶。指尖的万寿护甲映着碧莹莹的茶水,绽着清冷的光,灼灼映在眼底,竟溅起一片无垠涟漪。

他哦了一声,问:“什么原因?”

白夷安轻轻一笑,水眸中一片星光灿然,他道:“至少你还敢上战场杀敌,有勇气为国献身,像我——有体质有力气,却连刀剑也不敢拿!更别提上战场溅血杀敌呢!我这么没用的人都有勇气活下去,你比我有用比我勇敢,为什么不活下去呢?呵呵……日后你有的是机会报国,现在就别多想了……”

凉夜谧静,周遭阒然岑寂,惟余一声声此起彼伏的絮絮虫语,此时这岑寂中还回响着他话语的回音。他虽说得温柔似水,听在她耳中,却尖厉锐啸得像是一簇破空袭来的箭矢,往她心窝深处攒去,攒得她生疼生疼。

上着殷红翟凤形双袖加麾宫装,下着赤金络边蔽膝长裙,配上紫绶双凤玉带。发髻高挽为朝凤,饰以金凤衔十二圆润明月珠的龙凤钗,双鬓斜插鸾纹花钿的珊瑚玉簪,以金步摇为点缀。雪色玉耳则佩戴十二明月铛,明月铛上有碧潭般幽蓝的蓝宝石点缀,在明晃晃的灯光底下,发出潋滟光华。

闻言,妤枝浅浅一笑,便转出假山,在斑斑驳驳的日光中渐行渐远。

他淡淡抬眸,眼前满湖碧色,映着岸上的亭台楼榭,琼阁玉宇,不偏不正遮住一半的斑驳光影。恍如没有她的那些年,无论是残花落败,笙箫吹断,还是春光潋滟,万千芳妍,都在他的世界里种下了重重阴霾,斑驳模糊,使他望不见战火烽烟外的乾坤盛世,看不穿太平风光后的血淋淋真相。

齐国灭亡后,他失去了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