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连忙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爬到炕上,低头去摸了摸小侄子白嫩嫩的小爪子。

明明是贾母话里话外都是嫌弃张氏的口气,可到了王熙凤口中,话音一转倒成了贾母一心挂念张氏了。贾母听她这样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好一会儿才笑着睇了她一眼。“就你会说话。”

贾琮点点头,“我也看见了,大哥好像衣裳的扣子扣错了。”拢共五六颗盘扣,倒有四个都扣得乱七八糟的。难得见到老成持重的大哥这副模样,贾琮笑了笑,睡意去了大半。

念春摇了摇头,也笑道:“并无大事。”

红豆应了一声,放下面盆径自出了屋子。

徒焦静静地看他自斟自饮了一杯,见他还要再斟,挥手就打落了他手中精美的酒杯。

“你上次说她是大笨蛋来着。”

女眷下了马车,自然都进了二门里,有丫鬟引着往内院去了,男宾则在外面书房里坐着,又或在外院谈笑。少顷,贾瑚和贾琏也都来了,恰好碰见贾珠和贾宝玉二人,几个弟兄相继见了礼,又与贾珍道喜一回,择了地方坐了。

贾母冷笑道:“凭她?”

徒熙含笑把念春叫到自己身边来坐着,把手里的小暖手炉给念春揣好。随后看向裘良道:“既然费了这样大的劲把人给弄出去了,你便不用管这件事了,下去吧。”

贾母此话说得极重。她原就不大看得上薛氏商贾之家,偏王夫人像是诚心要和自己打对台戏一般,拼了命地要把薛家抬举起来。

王夫人向王熙凤使了个眼色,王熙凤忙上前拉住薛宝钗的胳膊,按着她在炕上坐下,柔声劝道:“你也不必这样难过,薛大兄弟又不是那等作奸犯科之辈,纵然冲撞了贵人,了不得受几日皮肉之苦,与身家性命究竟无碍。”

香菱怯生生地眨了眨眼,轻声道:“当不得姐姐这一声夸。”

掌柜的闻言,赶忙收起眼中的煞气,眯起眼睛佯笑道:“裘大人说得是,您请,您请。皇太子殿下正在二楼等着您呢。”说着,连番躬身请裘良上了楼。

贾琏注视着还在晃动的门帘,哂笑着回身给张氏请安,捡了一把椅子做下,笑着说:“小七在时多热闹啊,娘整日里和小七在一块儿瞧着都年轻啦。哎,这会儿子小七走了,娘连话也不想跟我说,可见我是讨人嫌的了。”

念春来不及细问,已经被浸酒给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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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妹妹……”宝玉想到林黛玉的风姿袅娜,又遥想了一番那素未谋面的薛家姨姐,不由得生出几分神往。也不知那是何等的风流人物,王熙凤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一般,害得他日夜牵挂。

这厢,史湘云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勉强笑道:“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前两年幸而老太太心疼我,给了我一个翠缕,十来个也强不过她一个的。再别说什么服侍不周到的话,可要白白费了我一番心了。”

徒熙咬着后槽牙,慢吞吞地点头:“好、看!”

林如海心中痛甚,只说:“你在一日,你我未必将来不能再有子嗣。若果然你我没有这样的福分,也是命中合该如此。此时你更该安心养病,别记挂这些事情。”

王熙凤今日是代贾母和王夫人来将军府作陪的,瞧着满屋子的女眷,也不由得感慨贾赦和张氏的好人缘。久不见念春,这时瞧着小姑娘出落的越发粉妆玉琢,忍不住笑着搂住她一边儿说话。

一句话,说得忠顺王和景王也都笑了,不约而同地都看向徒熙微红的耳朵。

徒熙站起身,冷哼一声说:“行啊,那就走着瞧!”

林博含笑说:“那是我姐姐。”

“唔。”念春握着一双小爪子站在原地,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真的?”

他一气儿地胡说八道,贾政一听见他撒泼就想打道回府。什么在皇太子殿下跟前露脸,什么在戴总管这里斡旋一二全都抛到了脑后。身为亲兄弟,他哪会不知道贾赦的性格,若是被他盯上了,肯定要被他狠狠地削一遭面子。

“怎么?”

贾赦一怔,低头看怀里的妻子。

裘嘉泄完愤,气呼呼地问她,“去哪里了,半天没见你人影!害得我碰见你家排行第六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含春?呸,还叫我裘妹妹,我真想大耳刮子抽她!”

他居然会动手打人!

“这还太子殿下呢?”徒熙仔细地打湿帕子给念春把小爪子一一擦过,见她歪着头俏生生地看着自己,乖巧又可爱,忍不住捉着她的一双小手凑到唇边轻轻地亲了两下。“见过太子殿下给人擦手的吗?嗯?”

“我知道,你嫁给珠儿之前,从来没人告诉你。我也知道,这事儿先前瞒着你,是我对不住你。可是凤哥儿,你这样掐尖要强的性子,若嫁给了旁人家,未必人家就喜爱你。嫁给珠儿,他性子温顺体贴,比一般丈夫都温柔。女人一辈子所求,不过相夫教子,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念春收了“改口费”,小脸泛着红晕,笑着叫了一声:“珠大嫂子。”

韩氏忙问何故,王子腾吃了一口酒,笑道:“今早陛下下旨退位,将皇位传给了太子殿下。如今,自己反住进了碧霄宫里,只号一个太上皇。余事皆不问了,全由今上做主。想来,不出几日功夫,前朝后宫又要有一番新气象了。”

说罢,提了提衣摆,丢下一句,“我去看看探丫头。”提脚便走。

贾琏“嘿嘿”一笑,抱着念春走到南面的小轩窗前停下,“老三你先出去。”比了比窗子的高度,“你站在窗下等着,我把小七抱着放下去,你扶着些。”

看见小姑娘慢慢止住了眼泪,知道是自己说的话奏效了。徒熙凑过去亲了亲小姑娘捂着嘴巴的小胖爪子,笑着看她,“念念变成什么样儿,我都喜欢。”

徒熙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在念春嫩汪汪的小脸上轻轻捏了捏。

“姑娘瞧瞧,这样好不好看?”

用饭时,念春动作斯文秀气,可是速度却不见减缓。小口小口吃个不停,没多久的功夫就把几样菜都吃了大半。徒熙怕她吃得多了积食,转头见荟锦阁外有一个白胡子老头举着冰糖葫芦叫卖,登时计上心来。

不多时,浸酒送完药回来,脸上有几分尴尬气愤。煎茶见状,知道有异,向她使了个眼色。浸酒会意,先和煎茶一起服侍着念春用饭。待念春吃罢用了水,才服侍着念春歇下了,就忙拉着浸酒在廊下站住了,轻声问她何事。

贾母长叹一声,眼眶也红了,“我这女儿,怎地如此苦命。”

林嫂子有些吃惊,飞快地记起眼前的人是谁,笑着把念春让进屋内。“这时候七姑娘怎么来了。”

“这自然是喜事了,姑娘正好年纪也相当,模样性情比寒门小户的小姐也不差。要我说,倒是那户人家高攀了姑娘了。”

“嗯……皇爷爷不要吃太多点心,晚上还要用晚膳的。”细声细气地说完,念春偷偷地把装着太师饼的小碟子往后挪了挪。

“三哥哥坏人,哼!”小梨涡被抿紧的唇角掩住了,念春转身背对着徒熙,狠狠地跺了跺脚。

太子轻轻地笑了,“父皇实乃真知灼见。”

徒熙背对着她不说话,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她的动静,原本还打着主意定要她来陪几句不是才肯原谅她。可这会儿子身后一点儿声音没有,徒熙反而有些慌了。她……她该不会走了吧?

探春一向唯王夫人的话是从,既听到绣凤如此说,哪有不收的道理。只笑道:“难为太太想着我,叫我真是不知怎么谢过才好了。太太一番苦心,我岂有不受的道理。”因拉了翠云的手,细细地打量了她一会儿,才又笑道,“好姐姐,怪道我瞧你面善,原来从前是在太太跟前服侍的,只是我同姐姐见得少。姐姐素日也是有体面的,到了我这里,千万别觉得委屈,有什么不好的,你只管告诉我,我必不叫你受累。”

念春乖巧地一一应下,等贾瑚进了书房,该打闹嬉戏的,一样儿也没落下。

“那就送你了,你要不要?”

果然,贾宝玉二话不说,握着念春递来的枣核过来扔在托盘里,笑着拿了一块温热的湿帕子给念春擦了擦脸蛋和嘴角,又细心地给念春把每根小胖爪子都擦了一遍,连指甲缝也没放过。

念春眯起眼享受着贾宝玉的服侍,屋里除了史湘云和含春,众人都笑着看他们俩人相处。

“宝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