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感并不是完全听不进劝的人,李密又说得确实很有道理,杨玄感再是在气头上也不得不仔细考虑一下李密的提议,强压怒火盘算了片刻后,杨玄感吩咐道:“你先去督促辅兵打造攻城武器,是否全力强攻洛阳城,容我仔细考虑。”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再收到守城大捷与叛军败走的消息后,樊子盖和皇甫无逸第一件事当然是领着一大帮担惊受怕的东都文武冲到上春门城上,当面向裴弘策兴师问罪了——布置这么大的伏击战事,事前为什么不向东都决策层禀报?裴弘策则无比委屈的答道:“樊留守,皇甫将军,这可不能怪我,是我也没这个把握,没想到我那不孝侄子会猜得这么准,不仅猜中了叛贼准备偷袭,干脆还连发起偷袭的时间和地点都猜对了,我怕你们觉得太荒唐,就没敢向你们禀报,所以就仅仅只是动用了上春门的守军布置埋伏。”

其他的报将士在力气方面不如先天条件好的郭峰,在武艺方面不如在少林寺练过的陈祠,但是在勇猛凶狠方面却人人不输,从上到下都象是疯了一般,血红着双眼不要命的直冲过去砍杀,招招式式都是只攻不守,那怕拼着身上中刀中枪也要把手里的刀枪往敌人身上招呼,个个一往无前,人人势不可挡。

李子雄的回答让李密让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同样清楚隋军精锐与叛军队伍差距的李子雄神情无奈,答道:“就我所知,杨广暴君得知了楚公起兵后,立即解除了对高句丽重镇辽东城的包围,率领主力大军回援中原,高句丽的军队已经在野战中被暴君麾下的主力打怕了,没敢乘势发起追击,直到杨广的御林军过了辽水,高句丽才追袭了官军的后部,杀了几千老弱士卒。”

“还有。”陈应良又指了指远处的叛军队伍,补充道:“你们注意到了没有?那些叛贼队伍表面上坐在地上懒懒散散,可实际上却丝毫没有混乱,刀盾兵居于前排,枪矛兵居后,最远处的那些叛军士兵,身上都背着箭壶,这是想干什么?还不是防着我们突然出击?我们这时候出去冲,首先就会遭到叛贼的弓箭覆盖,然后是刀盾肉搏,长枪长矛偷袭,在这种情况下,你以为我们报的四个团,能有多少把握杀散五千以上的叛军主力队伍?”

“我还听说,他是陈庆之的转世,八十多年那个带着七千白袍兵从江宁一路打到洛阳城的陈庆之转世,我爷爷还唱过有关他的童谣,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这时,报将士已经重新集结成队,再次确认了没有士兵掉队后,陈应良大吼着飞快说道:“弟兄们,废话也不多说了,咱们成功烧了叛贼的粮仓,叛贼队伍恨我们入骨,落到他们的手里,除了被千刀万剐以外,别想有其他下场!想要活命,就和我一起杀出去,杀出一条生路!跟我一起喊,杀出重围,夺我生路!”

樊子盖写给卫玄那道亲笔信落到了李密的手里,也一下子把李密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卫玄如果按照樊子盖的战术建议选择和叛军坚守对耗,那么不出两天,这场大战的胜负或许就要倒过来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陈应良微笑说道:“钱大人,如果战况真如我所料,说不定你这次要为朝廷立下大功了。”钱向民一听大喜,赶紧问自己为朝廷立下了什么大功,陈应良却笑而不语,拒绝回答,只是命令钱向民给自军带路,直接走平坦官道赶往邙山战场。

“两位将军,请不要再争了。”一直在盘算的陈应良突然开口,先是制止了贺兰宜和刘长恭的争执,然后转向同样在场的信使,问道:“请问这位大人,你当时在邙山战场上,见到的叛军运粮队,是用骡马车辆运粮,还是用人力背挑运粮?”

“真够累的。”陈应良一拍额头,喝道:“就是杨玄感那里,目的地就是杨玄感的大营,你们的将军,有没有命令你们在什么时间之前,一定要把粮食运到杨玄感那里?”

“正是如此!”陈应良大力点头,朗声说道:“各位大人想必都清楚杨逆队伍斥候战的力度,这些天来,我们洛阳军队派出去斥候,几乎没有一个人没有遭到逆贼斥候骑兵的伏击追杀,导致我们连杨逆主力在眼皮子底下分兵都一无所知,也让我们与卫尚书的援军交通联络困难重重,甚至还出现了杨逆奸贼伪造卫尚信的情况。既然如此,庞大人从邙山大营东来送信,从杨逆主力的大营旁边经过,居然会没有遭到拦截追杀,这一点岂非大违常理?”

陈应良和刘长恭被直接召进了皇城,参与杨侗亲自举办的庆功宴会,接受东都文武百官的祝贺,杨侗和东都两大重臣樊子盖、皇甫无逸亲自作陪,洛阳城里有资格进皇城又没有公务的文武官员也全部到场,对陈应良和刘长恭两大功臣没口子的不断称赞,把刘大将军夸得是哈哈大笑,飘飘欲仙,陈应良则一再谦虚,强调道:“都是将士用命,皇帝陛下洪福庇佑,小人今天才得以侥幸获胜。说了也不怕各位大人笑话,小人今天的刀上,楞是连一滴敌人的鲜血都没有沾到,实在是受之有傀,受之有傀。”

与之相反的是,叛军队伍越是慌乱胆怯,报就越是信心倍增,士气斗志越是高昂,冲杀起来也越是勇猛迅捷,从两翼回收的叛军队伍还没来得及包夹住报两翼,报的队伍就已经杀到了杨积善的本队阵前,距离杨积善的帅旗已经不到五十步。

两军会战于荒郊野外,人多势众的叛军队伍如同乌云一般缓缓逼近,黑压压队伍仿佛遮盖了大地,一眼望不到尽头,然后叛军队伍以团为单位,慢慢的向着两翼延伸,犹如一个巨大的口袋慢慢张开,准备一口吞掉南来的隋军队伍,扬起的尘埃遮天蔽日,气势雄壮得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主意,老夫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樊子盖抚额大喜,立即命令裴弘策派遣几名有经验的老仵作去验看尸体,要求务必判明信使的死亡时间,兼着地方民政的裴弘策也不敢怠慢,赶紧亲自出去安排,督守闾阖门的赵长文也跟了出去商量。也是到了裴弘策和赵长文走后,樊子盖才又向陈应良赞许道:“应良,这次又全亏你了,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心细如发,真是难得。”

…………

有老兵带着训练就是好,尽管加入报才三四天时间,四百多新兵在老兵的带动下,组织纪律性就已经有了质的提高,这一点在队列和正步行军方面体现得十分明显,整齐的队列已经看不出右武卫那些懒散士兵的痕迹,正步行军时也很少出现偏差,偶尔有人出错也能在同伴的帮助下纠正过来,并没有出现误导和影响同伴的情况。

隋唐时代的府兵是义务兵,普通士兵不仅要自己承担衣甲和参军路费,还连军饷都没有一文钱,要想在军队里挣钱,除了打仗时抢敌人抢老百姓外,唯一的来源就是军功赏赐了,郭峰和陈志宏虽然都已经升了校尉可以领军饷了,但时间太短还没领到一个大子的军饷,盼赏赐是早就盼得喉咙里伸手的。听了陈应良的吩咐自然是大喜过望,赶紧领了一些已经结束训练的老兵去营中库房,搬来至今还没有拆开封条的朝廷赏赐。

“殿下恕罪,这不是一两句话所能说清楚的事。”陈应良恭敬说道:“如果殿下有兴趣,不妨亲临报营地,小人一边指挥军队操练,一边为殿下讲解,这样殿下或许就能明白得更快一些。”

三千隋军也果然逃得比兔子还快,不少步行逃命的隋军士兵甚至跑得和骑马逃命的刘长恭一样快,再细一观察追杀刘长恭队伍的叛军队伍时,报的上上下下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撵着三千隋军追杀的,竟然是只有千来人的叛军士兵。看到了这点,郭峰重重吐了一口浓痰,骂道:“还他娘的虎贲郎将,简直蠢货一个!陈记室,让我们上吧!”

倾泄的暴雨严重干扰了交战双方的视线,也给初上战场的报队伍制造出了巨大优势,因为报将士人人身披醒目白袍,既容易辨别敌我,也可以轻松尾随大队行动,将领士兵只管跟着大队冲就错不了,始终可以保持集体作战的优势。与之相反的是,叛军队伍的指挥却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叛军主将杨万硕虽然有着实战经验,指挥过一些军队战斗,可是在这样的暴雨中,杨万硕却是连十步之外就很难看清,压根就看不清自己麾下的团队所在,甚至就连报即将把他的队伍生生切成两截都不知道,根本无法运用包抄拦截攻击侧翼等等战场战术,急得直跳脚,可是又无可奈何。

“正因为小人要确保首战必胜,首战大胜,所以才必须抓住最好的出击机会。”陈应良恭敬答道:“战场之上,勇气固然重要,能够用头脑打仗同样重要,只会用勇气打仗的是猛将,能够用头脑打仗的才是大将。”

让樊子盖和皇甫无逸等东都重臣颇为意外的是,当他们来到报营地时,往日里从早到晚都不停歇的报居然难得的停止了操练,四百余人在烈日暴晒下席地正坐,面对着一块巨大的黑板纹丝不动,全身甲胄的陈应良也顶着烈日站在黑板面前,用一根竹竿在用白灰画着山川河流的黑板上指指点点,口中大声讲解,“韩信打的这场井陉之战,之所以能够以弱胜强,以少胜多,最关键的就是两个攻心战术,一是置于死地而后生,背水列阵使汉军将士无路可退,只能是拼死作战,杀出一条生路。”

“明白!”已经习惯了陈应良要求的报将士再次整齐回答。

“想。”许多新军将士都开口回答,也对这个原因充满了好奇。

随时手握巨额公款的大隋建设部部长裴弘策开口这么说,没少在土木工程中捞钱的谢子冲自然不敢怠慢,赶紧抱拳说道:“请大人放心,末将明白,末将一定会把麾下的精锐老兵交给陈兄弟挑选,绝不会藏私。”

“谢叔父。”陈应良答应道谢,心里则暗暗琢磨道:“难道要放弃,跟着裴弘策在杨玄感叛乱中打酱油,立些小功劳?不,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一定要在这场平叛战中做些什么,挣下将来发达的本钱!办法,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统兵作战?大展拳脚!”

叛军携带的八架浮桥有六架顺利搭成,两架壕车也成功的搭成了更加稳定的过河桥梁,指挥首波攻城的杨玄感之弟虎牙郎将杨万硕当机立断,立即命令后面的五个校发起冲锋,上春门守军也迎来了守城战中最危险的反蚁附考验。

此言一出,城墙上守军士兵顿时狂笑震天,老顽固樊子盖古板的老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些笑容,低声骂了一句荒唐,城下的右武卫叛徒带头人袁金伟则是面无人色,想骂又不敢骂,其他的右武卫叛兵也是脸色古怪的偷看袁金伟,之前的兴奋劲也是一扫而空。

“金墉城如果守不住,那就让杨逆拿下又如何?”裴弘策语出惊人,微笑说道:“杨逆如果拿下了金墉城,必然信心大增,更加坚定其夺取东都之心,所以金墉城如果陷落,对我军的牵制大计而言,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第三点,东都乃是天下之中,水陆道路的汇聚处,只要我们把杨逆牵制住一段时间,各地勤王之兵就能源源不绝的赶到,把杨逆重重包围,使杨逆插翅难逃!届时,我东都守军再与援军内外夹攻,击破逆贼,岂不是易如反掌?!”

说到这,裴弘策顿了一顿,看了一眼咬牙切齿的樊子盖,然后才说道:“樊留守一定想问,下官是想到了什么重要问题,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下官不敢欺瞒越王殿下,也不敢欺瞒樊留守,下官是设身处地的替杨玄感逆贼想了一想,假设下官自己就是杨玄感逆贼,那么要怎么做才能篡夺大隋天下,又要怎么做会自取灭亡,被我大隋军队轻松平定?”

当然,裴弘策没有把实话说完,之前樊子盖决定派他统兵出战,还有一个原因是裴弘策自己觉得机会难得,又觉得自己熟读兵书深通韬略,贪图军功之下才主动请缨,结果残酷的现实不仅粉碎了裴弘策的名将美梦,还导致樊子盖赖上了他。

“别谢老夫,谢你旁边的小子。”樊子盖冷哼道:“如果不是他,你今天是死定了!但记住,没有下次!”

果不其然,樊子盖故作凶狠的说完后,很快又面露笑容,对陈应良微笑道:“不错,房孝仲的这个儿子还算有点眼光,就凭你敢孤身远赴辽东投军和敢在逆贼追兵下救回裴弘策,就当得上他在举荐信给你的评语!既然你愿意来东都投军,那成,房孝仲儿子的这道举荐信在老夫面前同样有用,留下吧,一会老夫看给你安排一个什么职位。”

领着陈应良毫无阻拦的从宣仁门进了东都皇城,又经承福门一路到了重光门前,期间陈应良身上虽然一直穿着百姓布衣,但有东都重臣裴弘策引领,宫门侍卫只是稍做询问,便也立即放行,同时托裴弘策的介绍之力,陈应良在战场上救下裴弘策的光辉战绩迅速传遍东都皇城的侍卫队伍,惹得众侍卫纷纷对陈应良侧目,全都惊奇于脸上还带着稚气的陈应良能够立下如此大功。

那隋军将领唯唯诺诺的答应,退到一旁,樊子盖却把目光转向了东面的战场方向,心中喃喃,“应该已经到激战阶段了,裴弘策,达奚善意,你们千万不要让老夫失望啊。”

大致猜出了杨玄感叛军的位置,陈应良再不迟疑,赶紧谢了那对百姓夫妻,重新上马继续向东,全速赶往洛阳东都。

裴信和柴慎聊天说的全是废话,唯一谈起的一件公事,说的也是两天前在宫里已经议定的事,柴慎暗笑裴信记性被狗吃光了之余,又突然发现裴信眼睛里尽是笑意,稍不留心还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笑得既古怪又神秘,就好象刚碰到了什么说不出口的开心事了,明明都已经在肚子里笑开了花,却又不能把声音笑出来,憋得难受,痛并快乐走。

说罢,那绿衣少女又抬起头来,向陈应良盈盈一拜,柔声说道:“多谢公子拔刀相救,小女杨雨儿,谢过公子大恩。”

乔松公子微笑点头,还是满意陈应良的勇气与志气。但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陈应良才猛的想起了一件大事,忙问道:“兄长,你父亲到底是谁?既然你父亲的官职如此之高,那你为什么还穿成这样?住在大兴最穷的南城?”

“天下已露大乱之象?”乔松公子看了看陈应良,又喝了口酒,这才说道:“贤弟,你说这天下已露大乱之象,此话是否言过?不错,短短两月之内,齐鲁一带是数传噩耗,孟海公、孟让、郭方预和郝孝德等十几股逆贼聚众作乱,再加上年初在灵武造反的奴贼白瑜娑,始终没有剿灭的清河高士达与东郡瓦岗贼,算得上是狼烟四起,是对于大隋天下来说,这些蝼蚁小贼不过是疥癣之疾,举手可灭,贤弟为何要说天下已露大乱之象呢?”

陈应良开始火大了,心说这世上还有这么霸道的家族?嫌贫爱富悔婚就算了,竟然还要逼着被退婚的对象离开所居城市,永远不许回来?这他娘的不是欺人太甚,是根本就不把我当人看啊?

通过公务员考试考进警局,又从一个小警察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爬到市局刑警大队长位置上,已经吃够了苦的陈应良当然不想去当炮灰,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所以陈应良打算谋定而后动,先想出让李渊对自己刮目相看的法子,然后再去抱他的大腿。

至于拿公款买iphone5当u盘的刑警队长陈应良,为什么会变成古代的小正太陈应良,陈应良就是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了。

“难道……。”陈应良猛的想起了一个历史名人,大惊之下,陈应良赶紧转向了始终站在自己身后的报四校尉,大吼道:“陈志宏,赵昱,马上去集结你们的本部团队,带着他们上城,准备增援蚁附战场!郭峰和陈祠的队伍,继续休息侯命!”

“诺!”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的陈志宏和赵昱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整齐抱拳唱诺,然后一起飞奔下城去组织队伍。

“贤侄,没必要这么快就出动报吧?”裴弘策惊讶说道:“大战才开始,我们的其他队伍也打得很好,用不着现在就出动我们最精锐的战兵队伍吧?”

“不出动不行了。”陈应良摇头,指着正在飞快前进的叛军投石机说道:“杨逆叛贼队伍的那五架投石机队伍,是打算投石轰击蚁附战场,把我们的守城士兵和他们的攻城队伍一起打!”

“什么?杨逆队伍疯了?连他们的士兵一起打?”裴弘策和在场的隋军众将都是大吃一惊。

“对!一起打!这么做虽然会有误伤,却可以重创我们的守军士气,给他们制造出大量的登城机会!”陈应良点头,说道:“所以我必须马上让报队伍上城,只有他们,才敢在这种敌我不辨的混乱时刻奋勇杀敌,封堵缺口!”

裴弘策和谢子冲等人目瞪口呆的同时,陈应良又咬牙切齿的哼哼了起来,“好你个李子雄,真不愧是号称诸葛再世的前右武侯大将军,果然够狠够毒,连朱可夫的得意绝招都能无师自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