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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深,越显室内宁谧温暖。郑达峰不兴守岁,看完烟火就回房睡下,郑达亮自然不待见这一家人,替他的鱼收了尸,转身也上了二楼。电视里播着春节联欢晚会,郑达峰的孙子们闹成一团索要红包,就连郑宋宋也挣了几封厚厚的票子。

他的眼睛里似有星星,闪亮动人地盯着她。郑宋宋摇晃着脑袋吹口哨,靠在玻璃墙上朝他眨眼睛:“怎么,没见过调戏呀!”他挑眉,朝她靠近一步,低声开口:“知道什么叫调戏么?”她笑着一把推开他,像泥鳅一样滑进熙攘的人群,灵巧地穿梭在隧道中。

当两个男女在逼仄的小厕所共处一室之后,当女的全身上下被男士大衣包裹严实之后,当这对男女手牵手从饭馆的后堂走进前堂之后。饭馆里的男女老少无不对着他们两个侧目,老板娘是个热心肠,站在吧台后介绍:“看你们急的!有需要早说呀!我这饭馆楼上就是旅馆,一百五一晚,我给你们打八折怎么样?一百五的八折是多少来着……”老板娘从柜子里掏出计算器,认真地算着一百五的八折。

音,现在听起来竟十分悦耳。

天已经很冷了,郑宋宋忙于期末考,已经很长时间没在外面瞎逛。林北和她坐在湖边的石凳子上,看光秃秃的假山偶尔飞过两只鸟,林北穿着连帽运动衣,双手撑在凳子上,问她:“寒假什么打算?”她茫然地摇摇头,又问他:“你呢?”

其实此刻的郑宋宋,正在游泳池后的厕所里和姜维谈心。她本来路过这里是想借泳池里的水洗洗手,于是将手机放在太阳伞底下的圆桌上,洗手的时候她一边觉得大冬天摆个太阳伞很骚包,一边觉得要是有块肥皂就更好了。正在反复搓洗的过程中,姜维把高跟鞋踩得吧嗒吧嗒响,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拢了拢膀子上的披肩,她说:“郑宋宋,我要和你谈一谈。”

于是林北拎着粉红色的蝴蝶风筝跑去图书馆寻找凡沙沙,他近一九零的个子,神色凝重地拎着一块风筝,玉树临风地出现在图书馆的大堂内,当他双眼如利剑般快速搜索着每个角落时,凡沙沙就如女王上位般气质淋漓地站起来,在周围艳羡的目光里,从容地向林北靠近。“难得天气这么好,我带你去放风筝?”他挥舞着手里的线轴,凡沙沙从玻璃窗往外看,迟疑地说:“这样的天气,好吗?”他扬起下巴严肃地说:“还有比这更好的么!风筝遇风才飞得高,飞得越高你就越开心,你开心不就等于我开心了?”

今天是东大一年一度的运动会,郑宋宋裹着羽绒衣站在围观的群众里瑟瑟发抖。小北风呼呼地刮着,连冰雪沫子都刮得满天飞,她被冻得上下牙齿直打磕,刚才经过第三次潜逃未遂之后,郑宋宋终于安安分分地站在后勤队伍里,和祖国的花朵们一起为系里的运动选手准备葡萄糖。

这个人真讨厌,郑宋宋此刻真不喜欢他。疏远距离的是他,巴过来东管西管的也是他,凭什么都是他决定怎样就怎样。于是她英勇地甩开他的手,将手里的毛巾往他身上丢:“我满了十八岁,早就是成|人了,你管不着!”他似乎真的火了,郑宋宋这十九年来都没见过他此刻的样子,喉咙喘着粗气,捏着她胳膊的手劲愈发用力,他三两步将她带进房间,咚地撂进床里。虽然撒手的时候他极力控制情绪,避免弄疼了她,可郑宋宋仍然觉得害怕,这样的四叔她没见过,原来以为他待人有礼貌讲风度,却不知这个人生气起来竟然会这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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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着椅子看窗外的云,摆摆手说:“我哪里会讲笑话。”魏果不依:“你都给宋宋讲了,也要讲个给我听。”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小丫头的话你也信?”

当周鸣慧问郑宋宋的意见时,她摇摇头:“我和室友约好去罗浮山郊游。”

“郑宋宋,你长本事了!不好好学习,学别人谈恋爱!还学别人写情诗,这诗是写给谁的!你再这样不懂事,我就不管你了,让你爸你妈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郑杨挑了一块特别肥硕的菜头放进她的餐盘:“没课就不能自学?”

黑色西装遮盖大半条腿,郑宋宋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条裙子短在哪里,和穿着髋骨以下十三公分长的包臀裙的姜维相比,她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媲美南斯拉夫老修女。姜维摇曳着小蛮腰高歌一曲之后,便化作一团云,飘啊飘的飘到郑杨身边,半个身子都软成水,腻巴巴地靠着他。

郑达明的面部肌肉抖动激烈,像肥硕的五花肉一般颤抖着,他笑得两只眼睛眯成缝:“我说怎么这么眼熟,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可不就是和狒狒一个样。”说着便十分好奇地问郑杨,“加州的狒狒也长这个样?看来中美关系是越来越好了呀,连狒狒都朝着一个模样发展。”

天气越来越热,郑达亮坐在空调底下,洋洋得意地看着郑达明,又看看宋如,再看看郑宋宋,:“我就说你养了只狼!看看,才刚从郑家大门走出去几天,这就找上靠山了!项国钟向来和郑氏水火不容,他这么做不是明摆着针对我们?”

宋如捋顺郑宋宋的头发,没有说话。对面的郑达明顿了顿才开口:“光听你说,谁知道真假。”郑达亮鄙视他:“我做生意,自然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你别到这时候还向着外人,犯过一次错就够了,又没人怨你!”他边说边把眼神投向郑宋宋,郑宋宋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二伯伯你

不去公司挣钱,跑到我家里来做什么,我家又没有可靠的消息来源。”

郑达亮皱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郑宋宋转头惨兮兮地看着郑达明:“爸爸,我胸口又不舒服了,我上楼去躺会儿。”宋如扶着她,一脸担忧地替她按摩。身后果然传来郑达明撵人的暴怒:“你走走走!又不是不知道宋宋心情不好,还专拣敏感的话题聊天,你到底知不知道身为二伯的责任,我家不欢迎这么不负责的人,你出去!”

郑达亮换了个姿势翘二郎腿:“唉唉,我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说话办事能不能成熟一点!”却见郑达明抄起鸡毛毯子冲过来:“你走不走?”他举起双手,站起来往外退:“走、走。”

回到房间的郑宋宋趴在床上,心脏却开始真的沉闷不舒服。到现在也毫无条件地选择相信,可是你怎么一走了之就不来找我了呢?难道以前的感情都是假的,还是你并不如我爱你那般深爱着

我?

她伸手摸出枕头底下的碧玉佛像坠子,这是除夕那晚他塞给她的红包,却没料到厚实的纸袋子里包着这个东西。郑杨不是迷信的人,郑宋宋初三那年在陌生的城市迷路,一家人找了整晚也没有线索,直到第二天小姑娘从酒店后的寺庙里走出来,见他黑着一张脸比谁都生气,于是拉着他的胳膊撒娇:“有庙里的佛主在,没坏人敢欺负我呢。”

他只希望佛主真有灵,能无时无刻庇佑着她。没想到有这样寓意的新年礼物,倒成了诀别的嘱咐。郑宋宋摸摸滑凉的坠子,撇着小嘴嫌弃:“红包里面不装钱,还让我回屋慢慢数,就你小气!”

说到这里,眼泪却掉下来。

第二十六章

凡沙沙找到林北时,他正在操场上慢跑。绿叶上的露珠过于饱满,清风拂过堪堪从叶子上滑落下来,几只灰不溜秋的鸟在晨曦中叽叽喳喳地乱飞,打破安逸的静谧。她穿了红色运动鞋,将林北拦截在五十米赛道的道口:“我郑重问你一次,就这一次!你对我到底什么意思?”

林北运动衣的领子高高竖起,额间有细密的汗水,他抬头看见她时有些愣住:“不是说你转学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凡沙沙眼睛里浮现笑意,抱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