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特意虚掩着门,这才拎起食盒不紧不慢的走至一边,她倒要瞧瞧,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竟也如她一般胆敢随意进出冷宫。

“既是偷窃,”梁芳不自觉的挑了挑眉,面露阴险狡诈之色,“就当挖眼挖舌,断手抽筋。”

南絮满目惊诧,却未言语,前两日她应旨过来,为了提防万贵妃,借机嘱咐於司正将咸阳宫与西苑所有的都人和内监尽数调换,何况那时她也摸清了所有都人和内监的来历和底细,若说四喜是安喜宫来的,她自然是怎么也不敢相信。

朱祐樘见得刘文泰,下意识的四下里看了看,随后沉声道:“都下去吧。”

四喜撅了撅嘴,终究还是极不情愿的移步至张均枼身侧,一面又略显娇俏的将手上的东西递交给她。

“母后母后,”说话间万贵妃猛然站起身,冲着朱见深,再也难抑怒火,“眼里是母后,心里还是母后,那臣妾呢,陛下既已嫌弃臣妾年老色衰,不如就让臣妾搬到冷宫去,同那个吴废后一起死在那儿算了!”

只见刘娘子已颤颤巍巍,万氏狠毒,果真名不虚传,发起火来竟连最亲信之人也不敢言语。

“感觉?”张均枼侃笑,步至男子身侧,“那你见了我,有什么感觉?”

“是,”南絮一如既往的谦卑恭顺,“陆司仪敛财受贿,被太后革职,奴婢代为司职。”

男子微扬唇角,幸福之情洋溢于表,“冬日里寒气重,你方才又落水,只怕已受了凉,我命人煮了姜汤,你要不要喝点,也好驱驱寒气。”

左钰娇俏一笑,一面答道这是她在宫里头摘的果子,一面又将鲜少的几个果子放在张均枼面前。

“可昨晚皇上召幸的是那位新主子啊!”那都人一时张皇,口不择言,殊不知这话已彻底激起了万贵妃心中那股怒火。

巧颜进殿并未直接坐下,反是定定的站在椅子前,目光落在燕绥身上,燕绥见后当下疾步走去亲自为巧颜拉开椅子,“娘娘请。”

朱祐樘佯装惊慌,“你这么一说,本宫倒是想起了,湄姑姑,本宫文华殿那边还有些许功课未做,怕是逗留不得,便先回去了。”

刘宫正闻后忙对着周太后磕头,略带哭腔的求道:“太后息怒,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刘宫正闻言诽笑,“姑娘真是好胆量,只是今儿…”

都人将攸宁的尸体抬到正殿时,燕绥已将此事禀报了万贵妃,有卉亦不知是何时进了来,怔怔的倚在内殿的门边上,脸色依旧如冰一般清冷。

“你是何人,胆敢夜闯绛雪轩!”

左钰坐在一侧伸来头上卸下的珠钗在张均枼眼前晃了晃,“张姐姐?”

十年前,她途径张府的后门,见着一个双足均系着红绳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瞧着约是六七岁,想到二小姐的遗孤算来也应是这样的年纪,她便忍不住上前打探,那小姑娘长得甚是好看,仔细瞧着竟还有几分二小姐的模样,尤其是她脸颊上的那颗泪痣,那是她身上最为明显的印记。

尔音听罢竟不敢多言,彼时淑女们几乎已尽数出门围观,多为腹诽巧颜凶煞,尔音终于松了手,巧颜收了火,亦无心再动手,只是转身朝着围观的淑女们冲了句,“看什么看,”见淑女们均已散去,这才拉了拉衣襟,蔑笑道:“我知道,你想让我出手打你,燕绥姑姑便会罚我,到时得意的人还是你们。”

“就是啊,”这时一屋子的淑女均已有些骚动,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

张均枼坐下后便背过身粗略的打量了被褥与枕头,这条件若比平常人家自是好些的,可却远不及家里头来的舒适。

语罢,刘娘子立即会意,便侧目瞧了眼守在殿门口的两个都人,狐假虎威的斥道:“把她拖下去,乱棍打死!”言毕立马扶着妇人的手臂,笑道:“娘娘,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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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了吗?”淑尤言语间愈发森然,子时已到,她看来似乎还有几分急切的期待,左钰看了看站在门外的张均枼,嗫喏道:“还差一个人。”

淑尤亦顺着左钰的目光僵硬的看了眼张均枼,见她仿若未见,便将目光移至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的有卉,有卉在镜中见她如此,幽幽的转过头凝着她,淑尤随即露出浅浅一笑,惨淡的月光映在她瘦削的脸颊上,加之烛光微弱,这笑容,竟有几分诡异,左钰望去不禁一渗。

“可是需我帮忙?”

淑尤并未答话,依旧笑意森森,左钰见她如此,不免讶异,可较之有卉今日这般热情,她倒是不觉得反常了。

“姐姐不嫌我们胡闹我们便已知足了,怎还敢劳烦姐姐过来帮忙呢。”

有卉闻后信步走来,嫣然道:“你我同住此处已有半月之余,我若连这等小事都不愿相助,岂不是无情无义?”

张均枼凄然一笑,朝屋中看去,只见有卉与淑尤站在桌案两端,均是单手握着乩笔,左钰则站在一旁,今日,是她要提问,张均枼将脸别过去不再看。

有卉与淑尤微启朱唇,口中似乎在默念什么一般,忽然双目紧闭,左钰见势有些怔忡,“我……可以提问了吗?”

有卉与淑尤不言,依旧闭目,左钰这才开口道:“我想知道,我的寿数。”

乩笔停驻在沙盘上许久才走动起来,画出两个小小的字来,‘花甲’。

左钰当即露出浅浅一笑,又低声问道:“太子妃,会是谁?”

乩笔不曾迟钝,反倒是迅速的写下张均枼三字,左钰见后当即收了笑颜,面色平静,毫无波澜,也未曾看张均枼,少顷之后,才缓缓开口,“攸宁,是怎么死的?”

闻之,淑尤竟像中了邪一样陡然睁眼,瞪目凝着沙盘,似乎极为恐惧,喃喃道:“攸宁……攸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说罢猛的拂袖端起沙盘,抛之于地,细沙扬了一地,可张均枼回首间分明瞧见那沙盘上写了她的名字,左钰问的,到底是什么?

左钰与有卉转瞬惊醒,有卉面露惊色,“方才未将神灵送走,只怕已触怒了她。”

淑尤看着似乎也已清醒,凝着有卉,一声不吭,左钰略带试探的口气问道:“那,后果会是如何?”

“怕是会招来不祥之物。”

张均枼本不愿相信所谓神灵,只是六岁那年与姐姐当作戏玩一般以扶乩之术请仙,亦如淑尤今日这般,因一时不快打翻了沙盘,第二日姐姐便命丧中隐山,她总不知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她真的触怒了神灵,可无论她怎么想,姐姐都是因她而死,当年若不是她争强好胜,固执己见,姐姐便不会与巧颜争执起来,终究也不会跌落山崖,说到底,她比巧颜更是罪不可恕。

想至此,她的脸颊上竟有一丝泪痕,冬夜的寒风划过,留下刺骨的疼痛,可那又如何痛得过她的心呢。

钰儿,并非张姐姐无情无义,姐姐只是怕了,姐姐怕你会像审言一样,断送了性命。

“你可听清楚了,是这儿吗?”

“准没错,方才就是这边儿的声音。”

远处灯火零星,张均枼望去,见是两个小都人提着灯笼蹑足走来,忙背过身去拭了眼角的泪痕,而后又转身疾步进屋,轻手轻脚的闩上门,回身道:“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