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粥熬得绵绸,她就着一碟咸菜喝了粥,又吃了个馒头,然后摸摸小肚子,吁了口气,“早上要做什么?”

“咱们是几房来着?”沈砚行平日里脑子好使得很,可是对上沈家那枝繁叶茂的族谱,又有些脑壳疼,连自己家的堂号都不记得。

这种事这些年来她都已经做熟了,只是淘米之前跑出来问祖父今晚几个人吃饭,意外的知道了父亲回来了的消息。

吃完早饭后她立即就要出门,老爷子在后头高声问她:“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带着电脑,是要加班去啊?”

沈砚行这时才发现她手臂上搭了一条围巾,她把围巾打开,靛青色的围巾上绣了海水江崖纹,和沈砚行身上的靛蓝色毛衣显得十分统一。

但就在这样一片要交保护费才能获得几分平安的地方,有个只有在周末才开门的旧货市场,在这里摆地摊却是不用缴纳保护费的,而且相当安全。

“嗯,鱼和羊在一起,是个鲜字哦。”

沈砚行无奈,“那你昨晚还答应我?”

“妈,回去罢,外头真的冷,小心又感冒了。”沈砚书扶着她的肩膀,催促了声。

她看完这两行字,立刻扭头对杨洛道:“不了,要去朋友那里拿点东西,你们玩得开心。”

“不见了,被人调包了。”沈砚行把从辜俸清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他。

叶佳妤翻了个漂亮的小白眼,打从心底里不认同他的说法,锻炼注意力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要选自己不喜欢的。

叶佳妤描述了一番,叶锐清用手机搜了张图片递给她看,“是不是这个人?陆续。”

叶佳妤面无表情的闭上了眼,“爸你别对我抛媚眼,抛了我也看不见。”

沈砚行伸手拿起一个杯子,景德镇是闻名天下的瓷都,产出了不知多少优质瓷器,这套仿道光年间的粉彩花鸟杯有着景德镇瓷器的明显特点,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

“大小姐要喝点什么,我去给你倒。”陈特助说着就要带她去休息室。

孟孟正忙着,闻言转头回道:“洛姐今天拍啊。”

家里人起先也很奇怪,叶家这么多年,居然出了个情种。

再温和的人发起脾气来都是可怕的,更何况沈砚书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他忙噤了声,沈砚行却不由得失笑,声音里有着明显的笑意,“话糙理不糙,大哥你别恼。”

顿了顿,他又多解释了一句,“如果我没猜错,他们还会想办法来接触我,我觉得我对他们还是有利用价值的,所以生命安全还可以保障,过两天我再回去。”

言下之意是自己不会搬回去住,他显然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所以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辜俸清面色缓和了下来,对沈砚书劝道:“你要是不放心,多过来看就是了,沈二是什么性子你能不知道么,他可是个能想尽办法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拿到手的人,他们要是同沈二谈条件,被坑的还不知道是谁。”

沈砚行闻言挑眉笑笑,他说的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他在乡下看到一个五斗橱,样式很好,清末民初的东西,想跟人家买,但用了一辈子的老人家不乐意。

他知道老人对这些老家具有感情,也没多劝,只出了门就给邻居塞了笔不多不少的钱,还有一封信,让邻居在老人去世的时候把写封信寄出去。

农村人淳朴,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信,立刻赶往乡下花并不高的价格把柜子买了回来,一转手就是几万块,丝毫没有对别人趁火打劫的愧疚。

做事要有方法章程,他从来都谨记这一点。

“可是……他是我弟弟啊。”沈砚书的声音很低,也很无奈,所有人都听得出他的纠结和颤抖,不由得对望一眼,看见彼此面上的苦涩。

沈砚行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啊,你得替我照顾好家里,我才会没有后顾之忧。”

沈砚书笑了笑,神情勉强,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个时候家里乱成一团的场景,忘了弟弟半夜尖叫着哭醒的噩梦,可是事实却告诉他,没有忘。

只要有人还在阳光下逍遥,就永远没法忘。

他想弹琴,可是左右望望,只有人,没有琴,然后他听见弟弟说:“哥,有把琴明天有人来取,你帮我调调音罢。”

沈砚书应了声,有些失魂落魄的站起来,仓促的往后院去。

沈砚行低低的叹了口气,他知道,大哥是在内疚,和他经受过噩梦不同,大哥在经受另一种折磨。

所有平和表象之下都是微澜的死水,只要有人投一粒石子,立刻变成汹涌浪涛,就像是华美的锦袍之下全部是腐烂的皮肤,有些东西,犹如跗骨之蛆。

辜俸清沉默许久,然后对沈砚行道:“档案我拿不出来,到时候捋清楚了会给你发图片。”

“我明天抽个空去找叶锐渊。”沈砚行点点头,说起自己的决定。

辜俸清犹豫了一下,“这样对你和叶佳妤,会不会有影响?”

“那件事他未必一点都不知道,你以为我和阿渝在一起,他真的没查过我们?”沈砚行冷哼了声,“说不定我们早就在人家面前赤裸着了。”

辜俸清啧了声,低声骂了句,“真是见鬼,都到他这代了,叶家竟然还有那点子本事,什么时候老子端了他!”

“世上本也没绝对的黑与白。”沈砚行无所谓的耸耸肩,起身准备送客。

穆牧恰好在此时回来,辜俸清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叶佳妤很在意的那件事来,原本站起来的人又坐了回去。

他喊了声,“穆牧啊,来,有个事儿问你。”

“清哥,什么事儿啊?”穆牧不明所以,过来一屁股就坐在了辜俸清对面。

辜俸清嘿嘿笑了声,先是看看沈砚行,然后才问道:“我听说前几天你小女朋友来找你复合,被你拒绝了?”

穆牧先是一愣,继而涨红了脸,嘀咕了句,“你……你都是哪里听到的……”

“你别管我们打哪里知道的,就说有没有呗。”冯薪喝了口已经泡得没什么味道的茶汤,笑眯眯的看着他。

穆牧是个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儿,长得又壮,跟沈砚行并排坐在一起,居然会显得沈砚行有些小鸟依人。

他的脸越发红了起来,下意识看了眼沈砚行,支支吾吾的应了声是,辜俸清就又问道:“然后呢,你怎么解决的?”

“我、我……就是……”穆牧不知该怎么解释,急得就快要抓耳挠腮,于是干脆把心一横,交待道,“我让小莫冒充我女朋友,把她……把她赶跑了。”

这和叶佳妤的说法一模一样,冯薪有些好奇,问道:“你之前不是挺喜欢她的吗,房子都准备买了,怎么她说复合你又不肯了呢?”

穆牧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分开之后就没见过她了,小莫问我还喜不喜欢她,我想了想,其实也没那么喜欢,很奇怪。”

“那既然这样,你之前为什么谈恋爱?”冯薪又有些好奇,“一时兴起?”

接着他就看见穆牧明显愣了愣,然后又抓了抓头发,有些惭愧的低着头不看人,“不知道,小莫说我都这么大了该有个女朋友,让我多去认识别的女孩儿,我才……”

他说着说着就停下不说了,几个人看着他有些惭愧,又有些迷茫的神情,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好半晌,冯薪才咳了声,打哈哈道:“幸好穆牧你没买房,现在房价那么高,万一以后降了呢,岂不是亏了,万一脑子一热写了她名字,就更亏了。”

辜俸清捧场的附和,穆牧也是依旧一脸茫然,唯有沈砚行听了之后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房价会降,简直是年度笑话,这年头房子会限购,但却不会因此就降价,因为还有着大批像穆牧这样的年轻人等着买房结婚,将来成群的二孩在成长,学区房永远紧俏。

房子是刚需,八十年代的三大件是冰箱彩电洗衣机,而现在则是房子车子票子,没房想结婚?就算最后能成,丈母娘也得把你为难得够呛。

有房一族的沈砚行沈老板笑着请他两位朋友早点回去休息,送了辜俸清和冯薪走,他折回来关门,然后和穆牧一起回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