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琼勉强认可了卫军的说法——这凡世的夫妻都有自己的相处之道,只要人家俩人彼此认可觉得幸福,外人就没有可以置喙的权利。

“好啦,差不多你就回去吧,我得接着去给三年级上课了!”

“大家家里都养着猪和鸡对吧?那你们知道平时卖鸡蛋和年底卖猪肉都是什么价格嘛?”

赵家父子一大早又下地去了,这时候离夏天越来越近,不早点去,干不了多一会儿天儿就热起来了。赵妈和周琼收完东西,开始收拾屋子后边的菜园子。这个季节正是种菜的时候,庄稼人夏秋两季的新鲜蔬菜全看这半分地啦。赵妈把最后一棵白菜籽埋进地里,周琼撑着塑料膜,赵妈用撅头勾土把膜埋严实了。大山深处气候冷,这里的人想吃点蔬菜或者别的需要温度发芽的作物,都是这么做。

周琼鼻子有点酸:“妈,谢谢您!”

“成。”

卫凤挥挥手跟周琼说再见,又跑回来附在周琼耳边说:“梅子姐,你什么时候嫁过来那才叫一家团圆呢!”说完又咚咚咚跑开了,周琼看到卫凤跟卫军说了什么,然后又笑着拧了一下他的耳朵。周琼想到了某种可能性,顿时觉得胸口彭彭跳的心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周琼:我没有睡不着的时候啊,我心里又没有个让我念着不能忘的人!“没有啊!”

这家店员的态度与方才判若两人,殷勤地说:“两位看表吗?不如试试这款啊,刚进的,从上海来的呢!要不要试试?”而方才的店员一摔手里的扇子,嘟囔了一句:“两个土包子,就有人拿来当宝,你以为他们会买么,呵呵!”卫军和周琼的听力都是一流,这句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俩刚好能听的清清楚楚。卫军轻蔑地笑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周琼试了两三块以后,让店员把一块最漂亮的机械表包了起来,总价288,差不多普通工人三四个月的工资吧!

卫军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就别说了!”

贵兰大妈瞪了卫军一眼,两只眼睛开始默默淌泪。

周琼一路走一路想,按照村里的习俗,两家大人通过气,下一步就是她和卫军见个面儿,约个会儿,彼此表个白,然后男方准备礼物上门,婚礼开始走流程。这她一时有点接受无能啊!

众人听到声音一回头,村口路的那头站着拎着大包小包的卫军。而这时悠悠醒转的贵兰大妈直接冲了过去,抱着他就开始喊:“卫军啊,妈的卫军啊,妈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啦!妈以为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卫军抱着他妈,用手轻轻拍她的背,一边拍一边说:“没事儿了妈,我这不是没事儿回来了吗?爸本来去接我骨灰,舟车劳累身体不适,随后就到,我先赶回来给您说一声,让您别担心。”

新郎刘伟国见状况不好,走上前微笑着说:“大妈,这个事情怪我不怪红艳,她也是被家里逼的。您看这样行不,卫军之前给了红艳多少津贴年礼节礼,您给个数,能给的我都给上,给不上的我以后慢慢还,您把红艳当闺女,我给您当女婿,您看行不?”

周琼:……

第十八次听到家长让老师揍孩子!

周琼又和小波妈妈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他们在这个自然村还有最后一家要去。

卫军出门以后对周琼说:“这家不错!穷是一时的。这位老人也比较幸运,有这样的儿子媳妇。”

周琼知道卫军潜在意思——久病床前无孝子,村里人在大病面前,都是放弃治疗的,更何况全身瘫痪,口不能言,时时刻刻离不开人的重症呢?所有人都知道,老人放弃治疗是对全家的解脱!可是人与动物的区别,不就在于这点感情嘛?

周琼是有点难过的,如果说拴柱家是由于父母的懒惰,那李小波家呢?只是活着,就已经倾尽全家之力!

卫军也有点沮丧,但还是轻轻地拍了拍周琼,说:“我们的国家正在快速发展,我相信以后,这样的情况是能解决的,农村医疗和教育的老大难问题,一定会解决!”

“会吗?”

“一定会的,我们有生之年,一定能看到!”卫军说的铿锵有力!

“我信你!”这个俗世确实是她历经千年见过的社会底层生活最好的一个。

周琼和卫军又走到了第三家,这家是那个没有写作文的女孩杨芬芬的家,红砖瓦房,青砖院墙,院子也用炉渣和水泥铺了薄薄的一层,这应该是村里话间她走到门前看到周琼,说:“你就是老师对吧?这死丫头要是在学校不听话,你直接打,我再无第二句话的!”

周琼:……

又是打孩子!第十九次!念及方才听到那句打死杨芬芬的话,周琼换了种说法:“芬芬妈,芬芬没有不听话,就是作业总是完不成,成绩上不来。我以后放学留她补补课行嘛?”

“得留多久啊?”

“八点前肯定回来,现在白天变长了,八点天还亮着呢,您说呢?”

“那不行,五点放学,写个什么作业要写到八点啊,她不回来猪草谁打?饭谁做?猪谁喂?我把她送学校去,上课时间你们教不好,还得给留几个小时,是不是你们当老师的问题啊,我能不能上县里告你们去啊?”

无话可说!

卫军这时有点忍无可忍了,说:“赵老师这么做是为了孩子好!”

“为了她好?我不是为她好啊,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嫁个人洗衣服做饭吗?我提前让她学习学习是对她好,省的以后没人要!”

一回来又蹲下开始洗衣服的杨芬芬,抬起头说了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妈,我想跟小赵老师学习!”

“学什么学,一个丫头片子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嫁人好让我供你弟弟上个大学吃公粮,我也跟着享享福!”

杨芬芬听完又回头开始搓衣服,泪水滴在混浊的水盆里,打起一个又一个的水花。

又是一大顽疾:重男轻女。

周琼还想试着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传统的观念里父母对孩子有绝对的支配权,就是打死了也是应该的。跟他们讲犯法也行不通的,真遵纪守法杨芬芬就不会有弟弟了,这时候计划生育多严啊!

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多说点什么,农村的孩子上学难,农村的女孩子上学尤其难。“芬芬妈,你看让芬芬多学一点,以后也能辅导她弟弟不是吗?”

杨芬芬的母亲把孩子放在地上,一双三角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说:“那行吧,但我可提前说了啊,补课是你自愿的,别指望我们家给你送礼。”

周琼:我也没指望吃你一口饭。“不会的,放心吧!”

在他们说话的中间,地上的小男孩看见姐姐在洗衣服,就晃晃悠悠地走过去玩水,结果玩着玩着右脚一歪,头磕在了水盆边缘,哇的一声哭了。

芬芬妈没有先去把孩子抱起来,而是一把拽起杨芬芬,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怎么看的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