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强迫症的人自身就很难受了,所以这一世,凌琤希望能给贺驭多留下一些美好,少一些苦涩。反正只要不爱上他,大概,就会美好了吧……

厂房外比较空旷,比起二十年后随处可见的高楼大厦,这会儿更多见的是各种植物。时值八月,树上的叶子尚且是绿的,风一吹一股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让人心里多了一份沉静,少了一分浮躁感。凌琤最后看了眼厂院,徒步走向火车站。

可事实上凌琤这会儿却在宿舍里抱着夹被睡得正香。他已经想好了,只要这边的事一完,他就去贺驭东念书的城市去,正好在那里还可以继续找他的出路。当年第一次被星探现就是在那个城市,那里是个好。如果靠谱,没准还能继续看着贺驭东。

大爷虽然上了年纪,但眼神还算不错,不过反应却是要比年轻人慢了一些,因此他在考虑下一步出什么牌的时候,总是特别专注的。而凌琤会趁着这样的时候透过小窗子向外瞅瞅,看看自己等的人到底有没有来。

郭亮说:“前几天你们这儿走了几个员工,其中有一个是我朋友,他跟我说的。说你这小兄弟人好,找你问问肯定没错。”

“得后天,正好模子拿来之后还得做两次实验,如果成功的话大后天开始就生产。”赵凯看了看凌琤说:“说到这个,咱们还得再招人,司机和业务员都得招。等少爷回来你跟他提一下这事,不然康庄都要罢工了。我这老也见不着少爷人影,你帮我想着点这事。”

凌琤去找来纸和笔,边画着另外的几种他没法做出来的雪糕样子,边说:“这个味道是最基本的味道,如果可以的话,应该找技术人员再加些添加剂什么的,我觉得冻完了之后没那么粘了,其实可以更好的。”或者其实是他加糖加少了?

贺驭东洗了把脸,突然觉得背上有点扎得慌。他下意识地移到门口一顿,说:“我一会儿去中心公园跑步,你去不去?”

贺驭东去找到服务台值班的工作人员问了附近早集市地点,之后就当晨练一般溜哒着去找凌琤。他到的时候凌琤正在给人装圆枣。这小子没秤,就花两毛钱买了个塑料杯子,论杯卖,一杯五毛钱。

贺驭东想起来,之前凌琤是说过,他养父母嫌他多余,很婉转地把他赶了出去。

贺驭东正有些郁闷找不到之前下榻的宾馆,听到凌琤这么一说,便在原地站了下来。巧了,旁边正好是个公园,不知谁在外围的栅栏上开了缺口,进去不用绕到大门口。贺驭东打头进去,见凌琤还在原地愣,便说:“不是要打个商量?进去找个地方坐着说。”

医生和贺驭东双双转头,果见凌琤已经睁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有些慌乱,胸口起伏得厉害。

“够了!”凌琤咬牙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喝,恨不得扑过去掐死他们。可黎长松说得没错,他患了渐冻人症,身体会一点一点失去控制能力。可以说如今已然到了自理都困难的地步,所以别说上去打架,就连说话都不能像原来一样灵活。虽然目前为止还能坐在这儿看他们丑恶的嘴脸,可死,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想到后者,凌琤忍不住脸颊一抽。这时候试镜的地点到了。

凌琤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拍摄设备,怔了一瞬。前一世他病了之后就再也没看过这些,因为拍戏是他人生中最大的爱好,可是渐冻人症的问题彻底断了他的梦想。贺驭东不想他触景生,从来不会让他看到这些,哪怕连个相机他都没见过。

然而如今,他的心态却又有了微妙的变化。他的梦想似乎由一个成就性目标变成了一个人。

想到贺驭东,凌琤嘴边不自觉地便是个感恩的笑容。许晓星本来想跟他说一下戏里的内容,却因为这笑猛地顿了一下,待凌琤重新回过神,才开口问他:“你的事你能做主么?万一试镜成功你父母不同意……”

凌琤知道许晓星的顾虑,便说:“我的事我可以完全作主,而且我也没有父母。”

许晓星皱了下眉,没有多问,只说:“那就先试试吧。不过你没有拍戏的经验,我就亲自给你演一段,你记得注意我表,一会儿就照着这个给我演一次就行。”

凌琤赶紧道了谢。要知道这在以后可是很少见的事,也就这个年月还有这样不吝授教的老师了。

不过凌琤这种感恩的心连三分钟都没保持住就出现了断层!因为许晓星演的,分明是那部搞笑电影里的其中一部分!!!

胖得跟球似的小皇帝穿着一身破破烂烂,满是补丁的衣服挤在一群乞丐中间,乞讨?

许晓星不愧是疯一样的导演,入戏不要太快,演技不要太炫丽!凌琤只见他突然跪到了地上,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朝着某个位置看过去,眼里满是希望被对方慷慨解囊的渴望,就好像他看的地方真的有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然而事实上屋里就他们俩和陆白这个副摄影师,以及一名道具师和一名摄影助理。他们都在围观,并没有在许晓星望着的那个方向。

突然,许晓星的表又变了,他眼中的渴望在转变成一瞬间的震惊之后,立时退了两大步,甚至转身就开始拼命跑起来,好像急切地想要脱离对方的目光,甚至脱离这个世界。如果不是因为有道墙堵住了他的去路,凌琤会觉得他真的想从这里彻底逃出去。可是屋子大小有限,所以许晓星在跑到墙时便停了下来。

转身,那表又变成了死人脸。

许晓星看着凌琤仍旧十分淡定的面色,“刚刚看清了么?”

凌琤点点头,“您刚才跪在地上看着的人是您熟悉的人,并且对方是骑着马过来的对吗?”

许晓星想要拿茶杯的动作因此停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凌琤麻溜地将茶杯恭敬地递到许晓星手里,“仰望的高度,还有您当时的反应。”

许晓星拿着茶杯,眼里迅速揉进一抹欣慰,态度又更好了些,“小同学观察力不错。一会儿摄影师准备好之后,你就尽地演。”

凌琤想了想,“我觉得我需要一样道具……”

道具师立马与凌琤的思想频道接轨,迅速给凌琤拿过来一个掉牙缺齿的破碗!

凌琤:“……”这么容易跟他心有灵犀的居然不是贺驭东,蛋疼。

道具师拍拍凌琤的肩,“加油!”

凌琤道了谢,在心里揣摩了一会儿胖皇帝这个角色,便见陆白朝许晓星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可以开始了。

凌琤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三四年没有拍过戏,但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并没有感到任何一丝紧张。他的底子厚,乞丐也不是没演过,所以就在许晓星说了声开始之后,他的整个气场为之一变,从从容淡漠到与乞丐们格格不入的纠结,只一瞬间便将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上来。

这一场演艺没有台词,全部都要用动作和表诠释,这无疑加大了对绪掌控的难度。许晓星和陆白甚至并没有指望凌琤能把整个过程演下来,认为只要他能把乞讨时的迫切或者见到熟人时的惊恐哪怕演出一样来,都算十分不错。可是他们低估了这个胖小子,因为他居然不光演完了全程,甚至于演得不比许晓星差!

在场的人看着凌琤的每个眼神和动作。他们现在凌琤乞讨时,他们居然会忍不住想要帮这小子一把,而在这小子惊恐的想要逃跑时,又会忍不住真的朝他之前望着的那个方向去看,想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人能让这个小胖子如此惊慌!

可直到最后他们都没敢出声,因为他们无一不现,许晓星握紧的拳头。

这许导,显然也不比他们少激动半分!

凌琤跑完了,带着些汗小跑到许晓星这边来,而迎接他的则是迟来的掌声!

陆白又开始红光满面了,“凌琤你小子真行!我这个负则拍的比你负责演的还紧张!”

摄影助理也显得十分诧异,问陆白:“陆哥,这孩子哪儿找来的啊?”

陆白没来得及说什么,许晓星便话了,听得凌琤的笑意“当”的一下,仿佛带着弹簧的铉音止在了嘴边。

许导说:“凌琤,你很有天份。但上镜时太显瘦,得增肥。”

凌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