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香暗戳戳地想着,可还是不太好意思开口,虽然这一路两人相处得也挺好的,小伙子热情开朗,乐于助人,这一路来去餐车买饭、打开水什么的,都是程立坤帮忙干的,但把人家当苦力……

而实际上,她哪来的关系可以跟这些高干子弟搭上线啊,根本就是那些人知道她跟谢华香走得近,特地找的她让她帮忙搭桥牵线呢,据说是他们那帮人里面的一个市委副书记的儿子,叫做什么郑永成的,看上了谢华香。

谢爸谢妈不相信,闺女从小到大都乖巧,很少见有这么情绪激烈的时候,会哭成这样肯定是有事:“傻孩子,有事就要说出来,千万别瞒着爸妈,知道吗?”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提前把那份举报材料写出来,交到市纪委的手里,谢华香记得,那份举报材料证据翔实,当时就算郑副市长愿意帮忙,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给捞出来,但最后唐桂英她爸也不是全身而退,还是受到了组织的处分,丢了工作。

郑永成没想到她会突然动脚,今天她穿的是硬底的小皮鞋,被这么碾磨两下,一时没忍住疼得叫出了声。

“咱们村新来的知青,待会再给你介绍,你先去通知一下,吃过饭全体社员开大会。”沈大队长说。

谢华香睁着眼睛说瞎话,反正插队的地方条件好坏,也只有革委会的人才真正知道,为了怕别人不肯去条件差的地方,他们肯定不会随便往外说的,就算胡爱春去打听也未必打听得出来。

谢华香把举报信写好,放进信封里,为了避免邮寄的过程中遗失,她决定趁着月黑风高,亲自送到市委市政府大门前的举报箱那儿,亲手把举报信扔进去。

“走啦!”人来齐了,生产队长出来招呼大家出发,谢华香看了一下,再次确定自己确实是受到照顾了,一行人除了她和王秀芬之外,其他的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两个是身有残疾的,一个只有一只手,还有一个是瘸子,走路一拐一拐的,明显都是弱劳力。

现在谢华香特意在她面前表现出粗鄙的这一面,估计他就会对她大倒胃口了吧!只要能摆脱这个人,哪怕是自毁形象也在所不惜了。

又对他奶奶说:“阿婆,这就是谢家的姑娘,叫华香。”

“那个,他们家的房子,实在是没法住啊!”

看来沈大队长这一趟不光是卖野猪肉的,顺便还采购了化肥回去。

谢华香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唐桂英,这女人的脸皮有城墙那么厚吗?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还能厚着脸皮这样跟她说话?

自行车又是重重的一晃,沈庭生的呼吸明显地变粗了不少,自行车也晃了好几下,前进的路线也变得歪歪扭扭起来,谢华香等了半天不见他回话,忍不住问了一句:“哎,你什么意思,倒是说句话啊!”

这年头大家肚子里都没什么油水,这肉香传出来,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蠢蠢欲动起来,便觉出饥肠辘辘来。

看见他紧张的小模样,谢华香突然就不紧张了,现在的他还不是那个成功的企业家呢,还只是一个到了陌生人家里会紧张拘束的农村小青年。

“反正我是不去了,你爱去就自己去吧!”谢华香一手扶着门板,做出要关门的动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胡爱春这话虽然说得尖锐,但谢华香还是湿了眼眶,家里有点儿家底她是知道的,上辈子她嫁给郑永成的时候,家里担心两家的家世相差太远,她嫁过去会受委屈,所以不但把对方给的彩礼全都给她带了回去,还大手笔地给她置办了高档又体面的嫁妆,最后还塞给她两千块钱,让她有足够的底气过日子。

她嫁人一场,几乎把老谢家的家底都掏空了,可最后,自己却并没有得到父母所期盼的幸福。

胡爱春这人,虽然说话有些刻薄,而且对待沈庭生的态度也不怎么好,但谢华香知道,她是真心爱着自己的,只要让他们知道,他才是真正能给自己幸福的良人,他们一定可以接受他的。

想到这里,谢华香刚想推门进去,忽然又听胡爱春叹了一口气,说:“我想过了,我明天还是去跟厂里说退了吧,把位子让给香香顶上,唉,她今天得罪了唐桂英,这招工怕是不能指望了,要是招不上工,就得去下乡了,咱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闺女去插队吧!”

谢华香去年高中毕业之后就一直待业在家,如果今年再招不上工的话,按照规定就要去插队了,前段时间谢家夫妇一直在忙活这个事儿,他们都是纺织厂的普通职工,别的单位没有门路,只好找纺织厂专管人事的唐副厂长帮忙。

礼送了不少,好话也说了一箩筐,再加上自家闺女跟唐副厂长的女儿关系那么好,他们都以为这事儿是板上钉钉,肯定能办成的,谁知道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个准信儿。

革委会那边已经来下了好几次通知了,如果招工这事再解决不了,谢华香就一定要去插队了,谢家夫妇原本还有一点盼头,今天这事儿一出,就把他们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掐灭了,想来想去,也只有胡爱春提前退休,让谢华香顶替她的职位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要不怎么说单位的工作的铁饭碗呢,这饭碗不但稳,而且还能传子传孙,只要胡爱春自己愿意,随时都能把这饭碗转给谢华香,让她到纺织厂上班。

之前之所以不想这样做,是因为胡爱春年纪还不算大,四十出头的年纪,还能好好地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的,而且她一个月工资三十多块,对谢家来说,也是重要的收入来源,如果把工作让给了谢华香,那以后家里的支出就会变得紧巴很多。

女儿一个大姑娘家,好不容易上班赚点钱,他们总不能指望她来出钱养家的,所以胡爱春并不愿意退休让女儿顶岗,现在眼看实在没办法了,才只好出此下策。

听她这么说,谢义平也叹了一口气:“你把工作给了香香,那你怎么办?”这个时候还不流行跳广场舞,退休之后,除了做做家务,就只能跟其他退了休带孩子的老太太一起,搬张凳子坐在大院后头那颗那槐树下面闲唠嗑了,胡爱春的性子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人,那样的日子让她怎么过。

胡爱春反倒劝起他来:“没事,我打听过了,我可以去接一些糊纸盒的工作带回家来做,虽然赚不了多少钱,但赚个买菜钱还是没问题的,以后咱们俩省着点儿,闺女的嫁妆还是得好好地攒着的,咱闺女长这么好看,将来一定能嫁个好人家,咱可不能给她拖后腿。”

听到这里,谢华香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了门,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妈——”

如今既然老天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她当然不会再去招什么工了,从见到沈庭生的那一刻起,谢华香就下定了决心,这次她一定要跟着沈庭生回老家去,从此不管怎么样,就是赖定他了。

所以她一点儿也不害怕会得罪了唐桂英。

唐桂英见他们居然真敢不理自己就进屋去,气得一骨碌就站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谢华香喊了起来:“谢华香,你给我站住!”

谢华香不耐烦地回头朝她翻了个白眼:“你又要干嘛!”

“你,你早上给我喝了什么!我被你害死了!”唐桂英气得声音都变调了,今天早上她气冲冲地从谢家出来,往市里的溜冰场去的时候,越走就越觉得不妥。

谢华香不知道,可她自己是一清二楚的,郑永成那些人之所以愿意跟她玩,可不是因为她是什么纺织厂副厂长的女儿,这身份在那些人的眼中毛也不是,那些人找上她,完全是因为看上了谢华香那死妮子的花容月貌。

唐桂英跟谢华香说是她为了帮谢华香留在城里,特地托了很多关系才跟那些人搭上线,约了一起玩的,只要能跟他们成为朋友,想要留城,那还不是那些人一句话的事。

而实际上,她哪来的关系可以跟这些高干子弟搭上线啊,根本就是那些人知道她跟谢华香走得近,特地找的她让她帮忙搭桥牵线呢,据说是他们那帮人里面的一个市委副书记的儿子,叫做什么郑永成的,看上了谢华香。

那郑永成花名在外,就是一个花花公子,这些年来被他祸害的姑娘家,数得上名号的就有好几个,只不过都是在他家权势的威逼下敢怒不敢言而已。

早就知道郑永成名声的唐桂英可不认为他会真心对待谢华香,也就是玩玩,玩腻了自然就会丢到一边,再加上谢华香这样的家世,郑永成也绝不可能会跟她结婚,把谢华香带去跟他们认识,根本就是送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