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眼打量这位经理,听他语气不像撒谎,一个人可以演戏,可以装模做样,但绝对办不到连苍白和慌张都是假的,正因为王经理代表酒店方毫不知情,所以我想不通,海塔尔作为东莞五星级会所,每一道关卡盘查都非常严格,怎会有这样疏忽。

我知道女人嫉妒仇恨我,可在这层漠视与嘲辱下,她们也非常羡慕,没有任何女人不渴望得到最体面的生活,丈夫的疼爱,世人的尊重,儿女的孝顺与钱财无忧。能占据其中两个的已经极其罕见,全部达成的几乎寥寥无几。

我非常惊愕他怎么会拿到崇尔的账目,是严汝筠主动交出还是他在崇尔安排了自己的人窃取到了这份材料,财务部是一个公司重中之重,而账目是财务部最**的东西,如同机密一般贵重,任何同类竞争企业都不可能得到。

我在她搀扶下往台阶上走,“你们老爷夫人年轻时不也很好看。”

他顿了顿,“再过三个月梅园会盛开,我带你去看。如果想要绿梅,我们去最寒冷的北方。”

我笑着问他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她从床底下抽出一只红色喜盆,往里面浇了些热水,又兑了点凉的进去,她调试好温度泡了条毛巾,为我细致擦手,“生产是一道鬼门关,更是一面照妖镜,你拼死拼活为怎样的男人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出产房那一刻就都知道了。他值不值得,是否真的在乎你看重你疼惜你,看他有没有那样焦急记挂你的安危,就一清二楚了。女人一辈子如何幸福,要看产房那一天是怎样,女人一辈子如何不幸,也在这一天。你嫁的值不值好不好,他平日对你的疼爱是为着你这个人还是你的用处你的子宫,这一天这面镜子照得最清晰。”

孩子从生下来我就没有离开过病房,昨天刚能扶着墙壁走几步,也不敢出去受凉,女儿放在监护室我看不到,每天只能从他口中听女儿做了什么,五官是否又长开一些,皮肤上的粉黄褪去一层之类种种,心里恨不得立刻抱一抱。

严汝筠这么多年为人所知的情妇只有我一个,他还允许我怀了骨肉,在他心中我的分量势必不轻,我生出的孩子也当然会聪慧漂亮,薛荣耀一面想要我母子平安,一面又担心他女儿的前程,他现在比任何人都忧虑为难。

欧洲鹰喜欢吃活鸡活鸭,甚至院子里飞奔的猫狗蛇,他都会格外精准从半空俯冲而下吞嗜入口,一块块鲜血淋漓的生肉,眨眼撕得粉碎,吃得一干二净,严汝筠就那般淡定看着,一地飞溅的血液和脑浆,丝毫不觉得恐怖,那大约是我见过的最残忍狰狞的场面,更胜过人与人之间的算计厮杀。

“你现在到底是谁的人。”

她现在比谁都急,她心知肚明再怎么抓紧也不可能生出严汝筠的长子,这就是她为什么想要我流产,豪门大户看重长子长孙,什么好东西都得老大挑了剩下的再往后头给,薛朝瑰只恨不得立刻从天而降一个儿子,把我甩得远远的,不然她永远都不能高枕无忧。

几个女孩哄笑,被骂了一句的女人瞪眼,“任熙啊,除了她还有谁把段位玩儿这么漂亮,你以为太太好当啊?我们这么多人谁拿下一个有钱的爷了?”

薛荣耀掌控公司非常专权,在财政方面他很多疑,连自己亲手培养的心腹都充满警惕和防备,虽说设立各个部门分权制衡,但大事仍旧他一人只手遮天,这一点和严汝筠很像,他从没有因为私事而漏掉任何一场会议和应酬,如果这样的缘由告知高管,恐怕如此内讧关头掀起更大风浪。

保姆问我还疼吗。我说好很多,她唉了声,“一个小小的胚胎哪来什么福大命大,他根本不知道人心险恶,还不是夫人关键时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着才能保住,这人下手也太狠,应该千刀万剐,我只希望苍天开眼,能尽早报应到她头上,让她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在东莞我没有亲人,温姐照顾我这么多年如同姐姐母亲一般,任何与她有关的我都不会怀疑,即使起了疑心也比对别人要轻弱很多,她几乎就是别人对付我的一道杀手锏。温姐在圈子里是拉皮条的经纪人,她手底下直接间接掌管的嫩模足有几十个,还不算那些已经洗白不干的,想要揪出来谁做了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她们都有可能以嫉妒为杀机对我动手。而且这条信息出自温红的手机,证明别人盗用的证据根本找不到,除非那个人自己露出马脚。

薛朝瑰喜笑颜开,她说薛家如果以后遇到好的玩意一定想着他。

我笑而不语,朝她微微颔首,门口等候的司机上前搀扶住她迈下台阶,溶溶月色之下她的身影被吞没,保姆看到我微妙的脸色,知道这个人来并不能使我高兴,她是在提点警醒我,让我明白事理看清局势,不要做无畏的挣扎,保姆关上门隔绝了庭院外一阵呼啸的车响,“夫人不爱听,听过就忘了吧。”

我反问他是选择你吗。

我挑了挑眉,“哦,那薛小姐是在暗示我你要做心狠手辣蒙骗汉高祖残害别人骨肉的吕雉吗?”

她们说话时侍者正好推门进来上菜,他没有来得及关门,门外一闪而过一队人马,大概四五个人,都是西装革履,其中还有人穿着部门制服,我认出有一个是沈烛尘调到东莞着手查办秦彪案件时带来的亲信部下,我告诉温姐先吃,我去洗手间马上回来。

章晋说那是筠哥心爱之物。

章晋笑着回答筠哥心里高兴,嘴巴可不爱说。

我注视着天花板上璀璨夺目的华丽吊灯,“不管未来薛小姐会成为汝筠的什么人,她都在我之后,她比我年长,可她照样不得不认同,我在她前面。情人也好妻子也罢,我现在不还是一样得意吗。有些人的妻子,还不如有些人的情人,空有妻子的名头,根本得不到半点妻子的待遇。想要真正压我一头,不如想法设法怂恿自己的先生争口气,不要在汝筠面前卑躬屈膝,份儿都跌尽了,在我面前就像一只狗,怎样狂吠,不也是狗吗?当你们的先生苦苦哀求要进严府的大门求他办事,见与不见都在我一句话。我的落魄只是和曾经的我相比,但不管我落魄到什么位置,也永远轮不到你们撒野。”

“五爷,我没有白来,我让您死得明明白白,揭开这段埋藏了三十三年的谜案,您死也能瞑目了,我只当是给自己的罪孽赎轻一点。”

我面无表情盯着碗口飘荡的参须,细细的长长的,被水熬成了浅浅的白色,我用手指捏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会儿,“参须原先是什么颜色。”

我刚要从架子上取下来试穿,橱窗外忽然定格住两张脸,她们隔着玻璃看到了我,不慌不忙朝我点头微笑,这两个人我都认识,慈善晚宴的红衣太太和年轻女人,看上去似乎私交不错,正互相挽着手臂,站在过道的灯光下,想要进来和我打招呼。

身后窸窸窣窣解开皮带的声响,我嗅到空气里浓烈的熟悉的气息,心口沉重的巨石骤然垮塌下去,变得空空荡荡。

司机说完狠狠关上车门,直接将洪芬甩在原地。

他点头说是,卢莎也对男人说她想要这个,她拉扯着他的手让他继续跟,男人思考了良久告诉她放弃,这样的结果让卢莎白了脸,她问是不再争了吗?

我听到他这么说立刻将他杯子摆正,拿起烫好的酒壶斟满,他喝光后将杯口朝下,示意一滴不剩,薛荣耀笑着说,“酒自然不能白喝。”

严汝筠没有给他面子,而是直接沉着脸把烟盒推开,“按说官场商场本该相互照拂,谁不知道这两个圈子有太多不可告人的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郭主任也不是什么靠俸禄吃饭的人,既然我女人挨了委屈得不到说法,那我就按照我的方式来处理,江湖道义,你也知道。”

没想到幕后老板竟然是严汝筠。

我朝后踢开椅子,弯下腰将额头抵住某一根铁栏,我咬牙切齿质问她,“你伤害的女人还少吗?你在五爷身边十三年,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能到今天,你自己最清楚。我和你认识五个月,你栽赃乔倩迫害她至死,对我暗中下手要置我于死地,和我联手扳倒方艳艳对她斩草除根,你还不是恶人?我们只有二十多岁,就算再大的错也轮不到被你害死!”

我盯着碗口漂浮的葱花儿,笑了笑没说话。

保镖面面相觑,纷纷看向五爷,五爷已经被吵得焦头烂额,气恼和羞愤像两股麻绳,把他所有的感情和理智都拧得四分五裂,他摆手默认,保镖走过来从两侧架住我,朝楼梯拖去,林妈在后面死死拉着我裙摆,她被拖行了好几米,还不顾一切为我求情。

严汝筠在她的怒吼中更烦躁,他用力推开她,看着她踉跄栽倒在床上,“我谁也不爱。”

我抓起浮在上面的干净鱼食塞回钵盂里,“白先生这话说的,白夫人和我投缘,朋友相处这么客气干什么。”

“你别这样说!”

他说随我开心。

柳小姐说昨晚她进了,因为听到里面有动静,可没看到有谁在。

我承认我很贪,我想要金钱地位,还想要爱情风月。

我口中积存的汤药全部咽下后,沈烛尘没有立刻离开,他唇仍旧贴合着我,我苦得发麻的舌根感觉到一股吸力,很强烈的吸着,似乎要将我嘴里的唾液和空气都吸走。

而且那是彻夜不止交缠到窒息的一晚。

连拯救的机会都没有。

下属要发火,王队止住他,眼神示意他出去,等到审讯室内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他才慢条斯理开口,“柳小姐,怎么您也会出现在俱乐部那种下九流的地方。”

林妈和我挺投缘,她给我透过内幕,凡是柳小姐黑上的干女儿,就没熬过一个月的。

她朝我走过来,我不好不理会,便停下等她,她握住我的手笑吟吟说,“任小姐,刚才没有和你说上话,还觉得很遗憾。我们今天有缘分,选择的衣服都一样,这算不算默契。”

司机恰好在这时停在路口等灯,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是一个巨大的花坛,花坛缠绕了霓虹,在雨幕中闪烁。

他脚步一顿,站在那里看我,他在地字号赌坊待了很久,始终不见我露面以为我走了,没想到我会在这里出现。

缺氧的痛苦使我迅速反应过来,我呜呜的闷叫着,他面对我挣扎无动于衷,在身后毫不费力拖我,将我重新拖进了房间。

我脚下倏然一顿。

“为哪个红颜。”

他头埋下辗转吻着,吻出我一身濡湿,“你很快就知道。”

起起伏伏。

天崩地裂。

五光十色。

原来一个人的良知可以毁灭得这么快这么彻底,刚才还是咬牙切齿,下一刻就能水乳交融。

女人果然善变,这份善变是男人行为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