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在庄园看他亲手喂欧洲鹰的样子,那只鹰长着又长又锋利的鹰隼,尖尖的如同一根针,啄食十分野蛮。

严汝筠沉默不语,他望着我的眼睛浮现出一丝惊愕,陌生和探究,这些瞬息万变的情绪缓慢汇聚为一抹深深的复杂,占据了他脸孔每一丝纹路。

除非她也有了。

我在闹市区买了些拨浪鼓肚兜之类的小玩意,司机怕人挤着我,一直拦着不让往里面走,我逛来逛去都是眼前这条羊肠子路,东西看腻了觉得没意思,在附近找了家冷饮吧休息。司机点餐时我忽然看到对面紧挨着收银台的一桌,坐着四个非常眼熟的姑娘,我盯着其中一个女人的脸回忆了很久,认出是海秀名媛会馆的红牌。

薛荣耀告诉他实话实说,总不可能没有一丁点风声,何必隐瞒让他们反而有了话柄。

章晋在旁边附和筠哥已经把该问的都问了,楚楚只是牺牲品,她知道的很少。

她看了一眼来显,“是我的,但我从不给人发短讯。”

她笑着说还准备什么贺礼,她都没有备过礼物感激他的操劳,他反而送上一份,她如何受得起。

顾夫人听到保姆的提醒没有再耽搁,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一定好好休养,将孩子平安生下来。

他看向我,他不算十分苍老的脸孔有一丝期待,“我知道这几年你所有的坎坷,也知道你现在和汝筠的关系,你只有二十一岁,你要把自己最好的时光都用来等待吗。你能保证这样的等待一定可以得到结果吗。”

薛朝瑰出身名门,有过非常精湛的教育,她只愣怔了几秒钟便反应过来,她伸手去摸茶壶,发现只剩下半壶,她立刻叫来侍者添茶水,她盯着源源不断注入壶心的水流,“任小姐好学识,不知道你是否清楚戚夫人的故事。”

我将三个月的**丸都给了温姐,告诉她万一抽不出空别耽误了遏制毒瘾的日子,她将小盒收进包里,笑着感慨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有时候不起眼不是真的没本事,而是缺个机会,现在情妇圈子里春风得意的女人,当初都不是最风光的,可现在踩着那些风光的尸骨爬到了高处,连她见了都要低头喊声夫人。

保姆买了菜从外面回来,急急忙忙到厨房洗切,薛朝瑰按捺不住对这里所有角落的好奇,起身走到古董架前捧起一樽砚台观赏,章晋看到急忙让她小心轻拿,那是东坡古砚,价值连城,市面和古玩行早就没有真品了。

保姆搀扶我下楼,严汝筠今天竟然穿了一身酒红色西装,保姆看到笑着打趣先生得子了,欢喜得不行,连衣服都穿这么鲜艳,这下夫人有喜的事藏也藏不住。

我朝站在墙角的技师勾了勾手指,他立刻走过来坐在我脚下,往膝盖上垫了块毛巾,为我做足底按摩,我一边露出无比享受的表情一边说,“夫人身为妻子,管不住自己丈夫,只能眼睁睁看着外面小的插足自己苦心经营的婚姻,搅乱自己小心维持的家庭,深夜等到凌晨,凌晨等到黄昏,男人连露一面都难。什么儿女道德良知,都换不回丈夫从一而终的心。自己过得好为别人操心是大度,自己都过得不好还管别人的事就是撑的。我还年轻,我有大把的资本,我愁什么呢,夫人真要为自己好好打算了。”

“五爷,严汝筠那么精明,他比谁都清楚沈烛尘的阴谋和部署,他为什么也不说,不是因为那段时间他记恨您不信任他,也不是因为他是公安的卧底,而是因为他对您跳出身份之外还有深仇大恨。”

保姆看出我精神恍惚,早晨给我送参汤时问我要不要去医院,我问她先生什么时辰走的,她说五点一过就走了,临走接了个电话,似乎要陪谁吃早餐。

“三千块一米布。做件长裙或者旗袍,扯两米足足富裕了,怎么剪裁都够。”

我手下意识从被子下伸出,朝着床头抽屉的方向,那里有一把剪刀,刃面被我磨得锋利无比。

洪芬身体一晃,她瞪大的眼睛里是越来越浓的泪光,“老郭,我还为你怀着女儿啊!你把房子收走我住什么。”

卢莎兴奋得颤抖起来,她搂住男人脖子在他唇上狠狠吻了一口,她用很大声音说我真的好感动,然而她还没有高兴半分钟,我非常冷静从宋铮舟手里夺过竞拍纸牌,“两百六十万。”

严汝筠在淮海酒楼设宴招待他,为了缓解气氛不显得两个人太过剑拔弩张,我也陪同过去,他竟然比我们还早到,他的助理站在雅间门外等候,看到我微微一怔,非常恭敬和严汝筠打了招呼,推开门将我们请进去。

严汝筠垂眸看了看,“这烟价格不菲,郭主任利用职权赚了不少。”

很多姑娘聚在一起总结了经验,这年头有权有势的男人在床上都不行,他们年纪大多五张开外,私生活糜烂女人玩儿太多,精神压力又大,越想表现自己的阳刚越是软趴趴,不借助药物催情根本坚持不过十分钟。

崇尔在省内是实力非常庞大雄厚的公司,和各个领域的人都有打交道,而且门路相当多,可以说如今生意场上吃得最开的商人就在崇尔,崇尔这块金字招牌,不只是职场上的通行证,更是在这座城市里解决一切事务灾难的筹码。

我嗤笑了一声,低头把玩着已经有些褪色的指甲,“和一个快死的人何必计较那么多,只要你觉得痛快,我不介意。”

我接过温热的瓷碗,捧在手心盯着看,“想要给他生养孩子的女人那么多,他怎么会看上我。”

他把脚从我胸口一点点抬起,手指在我脸上流连而过,缓缓停在我唇角溢出的血迹上,他指尖轻轻抹了抹,那样粘稠温热的东西令他有些感慨,“我给你为自己辩驳的机会,你告诉我,芷伦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喉咙仿佛梗了一根刺,“你告诉我,你爱的是哪样的女人?”

白夫人一愣,“我先生常和五爷出去,但我今天是第一次见。”

顾长明从后面追上来,他眼眶忽然间泛起狰狞的猩红,“我知道你恨我,这几年是我耽误了你。”

我抬头痴痴望着他眉骨上的刀疤,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浓烈刚毅的男人,包括呼吸,他的呼吸像一面招魂幡,夺走这世间所有女人的魂魄。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楼上书房忽然爆发出一声掀翻的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上,柳小姐吓了一跳,她手上端着的牛奶左右一晃,倾洒出来许多,迸溅在裙摆上,她站起身大声问五爷怎么了,我猜到是账薄的事,不动声色握紧拳头,虽然知道早晚会东窗事发,可没想到这么快。

看来我想得到**丸务必把账薄拿到手才行,可五爷书房是禁忌之地,连柳小姐都很少进出,我贸然靠近只会招来怀疑,除非能神不知鬼不觉。

我这辈子最怕警察,他们不近人情冷若冰霜,更有一些道貌岸然。当初红灯区扫黄砸了多少姐妹儿的饭碗,使她们流离失所,又破了多烟花柳巷的梦。

我站起来刚要说话,他经过我身边直奔房间最里面,紧挨着那一盏昏黄的灯。

我其实早就慌了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认识的姐妹儿多,可私下走动的就三四个,她们没在我面前吸过,我没有任何处理经验,我只有一个念头,毒瘾摧毁了温姐的理智,她吸毒太久了,再不拯救世上从此不会有温红这个女人的存在。

不多久一名男警从门内探出头,让我和柳小姐进去,她走在我前面,进屋往椅子上一坐,审讯员问她基本信息,她翻了个白眼,问到第二次还是没有回应,审讯员抬起头看她,“你叫什么,多大了,居住地址。”

保姆转身要走,五爷忽然开口问了句严重吗。保姆听还有戏,又折返回来,说有点严重。

不管外人多么怕他,说他阴险歹毒,见血不眨眼,可他对我从没有做过什么,我就不觉得他是坏人。

怦然心动。

男人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旁边的女人还在哭喊要女儿,丑陋辛酸的市井百态终是被那扇门完全隔住。

但凡他们没瞎眼,平时照个镜子,就该心知肚明扑在自己怀里的女人图什么,只是那点可悲的自知之明随着周围人的阿谀奉承卑躬屈膝烧得连灰儿都不剩了,有些男人的恶心之处就在于他明明狗屁都没有,还恨不得自己看上的女人也死心塌地的爱他。

我走出商场想到街口打车,我正迈着台阶,忽然不远处的人群里嚎了一嗓子,是个有些臃肿肥胖的中年妇女,叉着腰指着一披头散发的女人,“你勾引我老公,唆使他和我离婚娶你,温红,做人可不能太不要脸,当初还是我引荐你们认识,你现在抢我的,还有没有点人心?”

姜婶听到立刻跑上来,从走廊冲入房中,她看到倒在地毯上的我毫无血色气息奄奄的模样,吓得失声尖叫,与此楼梯口涌上四名保镖,他们站在门外触及到我腿上流淌出的水渍,以及我没有任何伤口的身体,非常茫然问姜婶任小姐怎么了。

姜婶是过来人,她猜到了最坏的可能,她伸手探入我腿间在私密处摸了一把,当她看到指尖沾着的血水时,脸色骤然突变,她大声嘶吼,“快备车去医院,任小姐羊水破了,十有**要早产!”

保镖听到她这句话完全懵掉,他们能打能杀,唯独没有经历过生孩子的阵仗,而眼下宅子里没有主子管事,连管家都陪同薛荣耀去了高尔夫球场,没人出来主持这件突发情况,他们站在原地呆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手忙脚乱围着我忙碌起来。

我捏着姜婶的手疼得死去活来,她伏在地上为我胸口顺气,让我按照她说的步骤做,放松深呼吸,将牙齿合上不要咬着自己舌头,尽量别喊叫,为稍后生产保存体力。

四名保镖合力将我抬下楼放在车后座躺平,司机一路疾驰开向最近的医院,姜婶在路上不间断给薛荣耀打电话,可他在球场里手机并没有放在身上,始终不曾接通,直到司机提醒她不如通知严先生,这几天崇尔没有大事务,一定可以过来主事。

姜婶这才如梦初醒,她哆哆嗦嗦按号码,车仓促停在医院大楼外,根本来不及找什么停车位,紧随其后驶入的第二辆搭载保镖的黑车也跟在后面转弯,还没有停稳保镖便齐刷刷从车内跳下来,其中一人冲入医院,另外三个将我从车中托出,姜婶为我裸露的腿部盖上一条毛毯,得到消息的医护人员从大楼内紧急冲出,将我从保镖手中过渡到担架上,飞快推入刚刚腾出的手术室。

我躺在床上喊得嗓子几乎窒息沙哑,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从皮肤中渗出,我忽然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拼命,为什么要为严汝筠生儿育女,薛朝瑰都没有做到的事,我这样不顾一切又是为什么。

手术室门上的红灯亮起,整条走廊进行清场,大批医护人员跟进来后,走在最末尾负责准备血浆的护士被保镖伸手拦住,“刚送进去的产妇任小姐是荣耀集团薛老板的知己。”

护士一愣,她看这样的架势也猜到是非富即贵的人家,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荣耀集团薛老板的人,这消息藏得也太深,她反应过来用力点头,“我了解,我稍后会通知主刀医生,尽全力保任小姐母子平安。”

保镖严肃的脸上闪过一抹凶狠,“不是尽全力,而是必须,明白告诉你,她可不光是薛老板的知己,别的我不提,母子平安至少七位数厚礼感谢各位,倘若有一丁点差池,凡是手术室里的人都要为她陪葬。”

护士说明白,保镖这才满意收回阻挡的手臂,护士再三确认是否为a型血,得到肯定答复后匆忙跑进手术室,并合上了大门。

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分裂切割的极致痛苦将我折磨得气息奄奄,头顶天花板刺目的白光摇摇晃晃,另外一束强烈灯光打在我腿上,溢出陌生的心惊胆颤的灼热,护士不知在我身下忙碌什么,她大声喊任小姐,用力!用最大的力气!很快就可以了。

我非常想要听她的话使劲,早一秒解脱这样的痛苦,但我浑身软绵绵,她的要求我实在无能为力,我哭着哀求给我麻醉,她说您再试一试,您这么年轻,骨盆不难打开。

在我因为用力生产而快要崩溃休克时,手术室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阵劲风刮入,两名遮盖严实的男医生匆忙按住我佝偻颤抖的身体,他们用听诊器和工具给我进行了检查,又将头探到我腹部以下近距离观察了几秒钟,非常凝重对等候下一步措施的护士说,“任小姐现在状况很危险,羊水已经破裂且脐带绕颈,胎儿容易发生窒息,她的身体虚弱,从时间到体力都没有足够支撑她自然分娩的条件,立刻准备剖腹手术,周主任正在另一台手术上,他经验更丰富,现在我去更换他,由他亲自主刀为任小姐接生,记住不要透露出去,以免对方产妇家属医闹暴动。”

他们分配好事务后有条不紊进行着,一名护士为我打了一针麻醉,床的四面八方无数白色人影拂动走过,他们一声不响,安静得仅仅是一些影子。

几秒钟后我的视线里所有事物越来越模糊黯淡,剪子与刀钳在我腹部划过,沾着鲜艳的血,被随手放入托盘内,发出碰撞后传出清脆的响声,我昏昏沉沉,完全不受控制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