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糕点盘内拾起一颗玫瑰青丝,“怎会,薛小姐说得很对,真理面前一切辩驳都很苍白。”

我睡到第二天早晨,起来下楼时严汝筠已经去了崇尔,保姆埋怨我怎么不陪着先生,他凌晨还在卧房里看书,一个人也没有睡好。

章晋说差不多,物件是筠哥添的,装潢由舟哥安排督促。

我拿着其中一间翻来覆去打量,我之前爱穿束身的裙衫,可以显得身材纤瘦,但是并不舒服,这两件虽然缺少了一丝美感,可添了几分孕育新生命的韵味,摸上去像婴儿皮肤那样柔软,我笑着说很好看。

“夫人说得这么条理清晰,让我钦佩,不知道家中先生是否从没有给夫人添过几个妹妹。”

他定定看着我,他身后的狱警也定定看着我。

既然已经牢牢握住了这么大人情,何必再去吃一顿答谢宴倒显得抹去不少恩德,就让他们全家欠着,欠得越久发酵越深,我才能得到更大的回报。

他闷笑出来,抖了抖报纸翻了一页,“我肚子里可装不下你,这么不安分,天天闹得翻江倒海,我还有命活吗。”

他身边的女人竟然是薛荣耀的女儿,她早就对他有心思,才会在慈善晚宴对我那么大的敌意,当时她冷冽的目光与高昂的下巴,现在想来无非是痛恨别人喊我严夫人,我怎么能是严夫人,我和她父亲有过那么肮脏的过去,不只是她父亲,东莞那么多名流权贵,知道我曾做过外围交际花的数不胜数,他们只是忘了,又不敢认出,他们那样的贵人谁会记得一枝残花败柳,谁又会为自己落下口实。

停在门口的一辆银色奔驰闪了闪车灯,驾驶位走下一个中年司机将车门打开,眼看两个人就要上车离去,洪芬顾不得任何颜面一把扯住郭泽路,“老郭,你不给我解释我能接受,你和这个女人我也可以不管,我听话,我认命,我什么都不再插手,我就想问你停了我的卡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保姆一早就告诉我,让我收拾东西离开公寓?你让我们母女去哪里住?”

女人质问他,“我说不值得,是我体恤你赚钱也辛苦,但不代表我不喜欢,不渴望得到这个风头,再说东西好不好真的重要吗?如果我真的很喜欢它,在你能拿出的范围内,买下来送给我有什么不行?”

严汝筠早就知道上面无法取舍,他是纳税大户,耀辉也不逊色,他刚刚弃官从商,官职卸任得还不利落,而耀辉的薛老板本身就是这一行的常青树,人脉四通八达,上级如果把橄榄枝交给他,很明显会遭人非议纽带关系,而薛老板的面子也被砸得太彻底,但不给逼急了严汝筠更休想好过,刘志话里有话,看着他长起来的老同志,对他的心机城府心知肚明,也在提点他不要大兴风浪。

“如果不是我手下人赶到,让她不敢再为难,今天我和郭主任一定不会这样和颜悦色。”

这一夜我被折腾得够呛,好不容易他停下来,我睡得昏昏沉沉又感觉自己的腿被分开,一股刺痛穿透身体,很快开始剧烈颠簸起来,记忆中凌晨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月亮渐渐沉没,他才意犹未尽从我背上翻下去。

我将领结从缝隙里掏出,轻轻合上,“崇尔不做了吗?”

我完全止不住自己开心的笑容,“我来看看你呀,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五爷倒了,曾经娇纵不可一世的柳小姐谁还会记得呢,连一个探监的人都没有,这不是太凄惨了吗。”

宋铮舟每隔一个时辰就起身到外面打电话,打很久才回来,进屋时满身烟气面容紧绷,我特别害怕他忽然张口跟我说筠哥出事了。

柳小姐在林妈开口之前跳着脚打断她,“你血口喷人,这么多年我没有亏待过你,你不要不给你自己留活路。”

他将她那只手从腰间拔出,毫不留情的扔开。

她有些惆怅,“我和我先生不是原配,我是他第三任续弦,他之前的两位夫人都很会左右逢源,在圈子里有很大名气,在她们的阴影下,我做得多好也不够,干脆面子都懒得维持。我这个人的性格很不讨喜,太太圈又都喜欢攀比奉承,一来二去她们也不待见我。”

温姐清瘦苍白的脸朝着地面,她目光落在那些烟头上,忽然吸了下鼻子,“等你什么时候抽死了,我就去看你一眼。”

我问他有什么。

我在她旁边坐下,她将果盘朝我面前推了推,“之前看你帮她,还以为你的聪明伶俐都是假象,实际上蠢到了骨子里。”

我看着地面投映出的自己窄窄瘦瘦的人影,隐约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严先生想要干爹的账薄?”

我发誓还有一丝知觉的我从没喝过那么苦涩的药汤,浓稠的发腥的作呕的,咽下去喉咙一片火辣,只一口我就忍受不了,想要将嘴里含着的药汤都吐出去,他意识到我要做什么,将杯口紧挨着我牙齿,分毫不肯挪动,我躲不开也咽不下去,最终狠狠呛了一口,从鼻子里渗出许多积存的药汤。

男人下三滥的太多了,得了身子还要卷跑钱,吃亏的姐妹儿那么多,我是疯了才会上当。

我朝她大喊你疯了!

他说着话打开冰柜取出一瓶冰镇白兰地,他没有拿回包房,而是直接用工具撬开瓶盖喝了口,那样烈的酒他喝下去没有一点动容,我看着都觉得喉咙辛辣呛得难受。

跳不出去就只能咬牙熬出头,所以我明白这些女人分明耗费着青春为何还甘之如饴。

保姆没想到一向把艳艳视若珍宝的五爷今晚这么薄情,不松口过去看她,站在门口有些失语,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圆下去。

严汝筠放下酒杯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往地上一丢,“想听吗。”

他修长的手指竖在薄唇,一脸沉思,正盯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街景,车开得飞快,以致于每一处景物都没有来得及清晰,便倒退在模糊的视线里。

人海嘈杂中,他遗世独立,气场十足。

五爷叼着烟卷没吭声,一脸凝重琢磨是收拾这蛇头还是不理会,他在自己把持了小半辈子的地盘上当然不愿意妥协,可办得漂亮也不是易事,毕竟对方来头不小。

“君子,你以为攀了高枝你就不是婊子了?”

我记得我说过,我喜欢红色。

胭脂,朱砂。

那样的红色多美。

但我很少穿戴涂抹,因为我凭借清纯混风尘,并不适合那样的艳丽。

世上男人都当我酒后戏言,只有薛荣耀记住。

他看破了我的皮囊,他知道我骨子里该是最风情妖娆的模样,尽管我从不曾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