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哑巴啦?”小杨老师用纤长的手指推她的脑门。

这小子一向这么调皮捣蛋吗?

她又摔打枕头。

叶彩一愣,立刻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要问什么赶紧。”

她只好在有限的范围内,不断地调整坐姿,可是不论怎么调整,腰部都很费劲。

多好啊。

有风吹过,沙沙作响,树荫下星星点点的阳光,似溪水在地上潺潺流动。

警报声变得平直,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变得平直,不断地延伸。

深重的呼吸,渐渐地平静微弱下来。

她到底是哪里缺少安全感?

小杨老师深深地注视着她闺女的小脸,注视着嘴角下撇、微微撅起的丰润的小嘴。回想起曾读到过的一本杂志中涉及到心理学的小测试,小杨老师不禁轻叹了一声。

……

叶彩被门外传来的咋咋呼呼的声音吵醒。打着哈欠,穿上鞋拉开门,之前还静悄悄的三张床的里间里,此时有三个外表和她一般大的小女孩。一个在铺床,一个趴在床上正在赶作业,还有个坐在床上一边带着炫耀性质的摆弄着明星贴画一边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

察觉到叶彩从小杨老师的房间里出来,那个摆弄明星贴画的女孩说“你是杨老师的闺女吗?几年级的?”

叶彩讪讪说“是……四年级的。”

关上门,匆匆来到书桌前,打开书包检查自己的课本,看到课本封面上的字迹才舒了口气。

小手拿着课本,她沮丧的坐在床边。

突然想起娇娇也是四年级的,没有分班,那一会不得碰面?

要不要哄哄她?

感觉画风不对啊。

不管了,哄哄好了,不然老是刻意去无视一个人,相当于视野里有块屏蔽区,可累了。

决定下来后,叶彩背上书包穿上鞋,下了住宿楼,来到综合办公室门前,和小杨老师打了个招呼。循着记忆里的路线爬台阶,登上一至四年级所在的地势最高的一排平房前。

依次找到了四年级的门牌,在经过短时间的踌躇后,硬着头皮走进了鸡飞狗跳的教室。

教室里转了两圈,根本不知道这个姐姐的座位在哪。在后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等待熟人娇娇的出现。

小学生可闹腾啦,咋咋呼呼的,活力四射,可不像叶彩那么消沉、安静。他们行动如风一般迅捷,一言不合就尖声呐喊,不大的教室里处处上演着冲突和矛盾,处处又充满了欢声笑语。一切都都未经过内心复杂的处理而直接浮动于表面,那么的纯真。叶彩突然想,自己要是没带着记忆回来就好了。

有两个男孩正在叶彩后面摔卡片——一只脚管着地面上的对手的卡片,用手上的卡片摔,利用空气流动将对手的卡片掀起来,翻面了就算获胜。

叶彩以前也爱玩,技术特别水,基本输得惨,很少有胜绩。

两个小家伙玩得挺起劲的,一个是技术流,会根据不同的情况调节摔卡的力度;一个是暴力流,甭管地面上的卡片是啥角度,一概使出浑身力气进行轰击。几局下来,显然是技术流赢多输少,暴力流那孩子太蠢了,简直跟叶彩以前一样。

叶彩这时默默地想,一组卡片大概五毛,在16年约莫也就二块,费劲体力和脑力摔去摔来忙活半天,每小时撑死摔个十块钱的卡片,还没正式的渠道回收。卖给小孩子吧,价格起码得打个对折,一小时五块,还是建立在技术完虐对手的前提上,花时间精力摔这见鬼的卡片,简直蠢爆了。

叶彩顿时没了兴趣接着看下去。

她拿出本子,漫无目的的记录脑子里游荡的零碎的线索。

比如“凯蒂佩里”、“出轨男孩”、“共和时代”;

再比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用我一生,换你十年天真无邪”;

又比如“那一天,人类终于回想起了,曾一度被它们所支配的恐怖和被囚禁于鸟笼中的那份屈辱”、“1000减7等于多少”、“面临死亡的家畜的确会发出哀痛的声音,人类将这种声音视为‘哀号’”。

断断续续,抓到什么写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娇娇”,循着声音和视线的线索寻找,在第二组后半部分中的一个座位上,找到了换了身粉色运动套装的正看着门口的娇娇。

门口有个女孩冲娇娇喊“去不去商店呀?”

娇娇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整理了一下思路,叶彩来到娇娇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娇娇一看是她,立刻将脸扭到另一边。

叶彩说“咳,那个……对不起啊,要不……我们用胶布,把它粘起来?”

娇娇的小脸上写满了慌乱和无助,叶彩的提议似乎唤醒了她的伤心事,她欲言又止,小嘴委屈的撅了起来。

叶彩微微抬起了双手,又放下来,说“是我的错,请你,别生气了。”

娇娇还是没做声,眼中有些挣扎的样子,她突然把双手放在桌上,似乎想要逃离这个让她紧张不安的地方。

这时那个女孩跑过来,“去商店嘛。”

“嗯!”娇娇立即站起身,拉着女孩就要走,女孩奇怪的看着叶彩,娇娇走在前面没回头的喊“走啦。”

看着她俩离去的背影,叶彩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其实只要再下贱一点,情感表现得再生猛一些,娇娇就招架不住了,可她做不到。

这小女孩之间的情感纠葛太生硬、太牵强、太幼稚了,简单来说就是让人感到很没劲,她激发不出强烈的情感。

没办法,娇娇这样子,只好自己挨个找座位了。

找到第一排的第二张座位,就遭到了质问,小眼睛、大鼻头的男孩问她“你找什么啊?”

叶彩端着小脸说“我座位好像被调动了。”然后她笑起来,“你知道在哪么?”

男孩挠头,“没调过座位啊……”他指向第二组中间的前端,说“你就坐那啊。”

“哪儿?”

“那儿啊,那中间啊。”

无声的惊雷。

难以置信,第二组第一排最中间的宝座,常吃粉笔灰的宝座,最受老师青睐的学子才能获此殊荣的宝座,这一桂冠,竟然落到了她这个从前总是坐墙角、还要码很高一堆书当掩护的差生头上。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