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展年显然不赞同,轻哼道:“也就是在外面装装样子,跟大人,你看你的耳垂,被我拉成一根细面。

“陆满——”

他本是玩笑,见她心情沉重,想办法让她轻松一点,可是换来的是她的郑重,“也许有一天我真的身无分文流落街头,到时候拜托,千万离我远一点,不才不要那么落魄地跟你见面。”

他不介意,一颗石头一样的心,揉杂在心里,十年、二十年,终能换出一颗珍珠来。

浑然天成的美好,优雅而动人的弧度,随着她的呼吸起伏不定,一派旖旎风光,超乎想像。

胖子陈呜呜地叫,伴着宁微澜的哭泣声,像一场荒诞歌剧。

“快去,给她打一针镇定剂。”

在三环路上找到姜安安,刚要换车,两辆马自达突然冲出来,一前一后拦住姜安安的车。原计划对付姜安安一个女人,未料到杀出来一个拥有超强战斗力的陆满,一群人鏖战正酣,宁微澜遵守告诫,老老实实锁了车门打电话报警。

未想会遇到陆满,在昏暗的走廊里,她几乎认不出他。

“怎么会?只是有点晃神,发会呆。”

话未完,已撞进陆满清亮的瞳仁里,坐在高处,低头眼看他眼中光亮一点点灭,是一朵花的盛极而衰,是一弯潮汐的至高而退,是最终的寂灭,沉沉坠入一片暗无天日的绝望里。

阿眉仿佛坐在一座日式皇宫里,灯光诡谲,明灭不定,那些人忙碌一整晚,将她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又梳头穿衣做假发,将她打扮成雪白皮肤赤红嘴唇的日本艺伎。厚重和服上开满鲜红大丽花,下半身空无一物,方便这些花钱消遣的男人们,拉开裙子提枪上阵,省过脱衣服散头发拉拉扯扯多余动作。谁都不要浪费时间,寻欢作乐也要快很准,一屋子器具都试个遍,要看大丽花一瞬间汲满鲜血。

“嗯,所以你们才做朋友?”

应该让宁江心活到现在,亲眼看看,他眼中完美的文雪兰今日为一剂海洛因匍匐脚下,苦苦哀求。

“我陆满什么都不算,打断你两条腿却还绰绰有余。”

“你算什么东西,我出十万就能买你一条命。”

这座房,每一个角落都写着贫穷潦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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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微澜已经拿出支票本,按一下原子笔弹簧,“我现在开支票给你。”

“是,这事暂时不急。”

原本站在一团嘻嘻哈哈看戏的人一时间都收声,老老实实喊,“赵哥。”“赵哥来了。”

司机在前座已经等待多时,他近年来鲜少自己开车,倒也不是摆排场,到了这个年纪这个地位,他自然有其他顾虑,多不胜举。

“看来是这样。”陆满却看着她敞露的领口,莹白的肌肤在灯光下仿佛一块无暇的玉,通透而冰冷。

“怎么好好的,我才低头削个苹果,您就突然哭起来,真是……”又忙忙碌碌去找纸巾,定下心,花一下午口舌安慰这位五十岁,依然敏感脆弱的女人。

最终仍是忍不住,看着余敏柔哭成通红的眼睛,问:“您为什么不答应做手术呢?手术成功,您还可以看着我出嫁,不是很好吗?”

余敏柔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棉质家居服里干瘪而扭曲的|乳*房,含着些许自嘲,说:“上回医生说切四分之一就足够,我妥协,切完自己都不愿意照镜子,结果呢?不到一年就复发,入院来说情况恶化出乎所料,做最后努力,要全部切除,可是你问他,是不是百分百有效,他也不敢保证,肯说百分之五十已经是奇迹。阿宁,我不想去赌了,即使治愈又怎样?连我自己都厌恶,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再开玩笑地多说一句,妈妈本来就这么老了,如果变成怪物,到了下面,见到你爸爸,他更要嫌弃我的。”

宁微澜低下头,将眼泪收住,呐呐答:“是……我明白……”

余敏柔一辈子,似乎都在执着地走一条路,不偏不倚,只是同别的人不尽相同而已。

她伸手去,握住宁微澜,忽然又放轻松,可以用开玩笑的口吻言说死亡,“他要找我报仇,我也要漂漂亮亮地应战。”

未觉察,宁子昂已站在门口,终于肯把头发染回黑色,喊一声:“姐,你也在啊。”再去看床上眼圈泛红的余敏柔,“妈——”

余敏柔已变了脸,“你来干什么?谁是你妈?想看看我死了没有,你好分遗产?我告诉你宁子昂,你一分钱都别想分到。”

换作平时,宁子昂一定早开始大吼大叫,吵完立刻摔门去找一群狐朋狗友喝酒嗑药,不到天亮绝不回家。这一次却保持沉默,不回击不理会,转而去跟宁微澜说话,“姐,你手怎么又负伤?”

“没事,地板太滑,在浴室摔的。”

“你最近是不是恨上你自己了,不是断腿就是断手,还都是自己闹的。”

原以为可以三两句话带过,可他太低估余敏柔的仇恨与执着,未抬头,一只水杯已经扔过来,砸在他头上,“滚出去,你没资格跟阿宁讲话。”

宁微澜连忙站起来把宁子昂带到病房外,相对站了许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宁子昂一语不发已经决定离开,她才伸手拉他衣袖,“妈妈她……病得厉害,你不要跟她计较。”

宁子昂竟露出笑容,是让人心疼的无力,“我明白,我只是想多看看她,毕竟……算了,我回家,你有空也多回来。”

“我会的,妈妈病了,你更要照顾好自己。”

“好啦,少啰嗦,我又不是七八岁,一定要有人看。倒是你,好像个智障,总是挂彩。”

母亲

宁子昂离去的背影单薄而落寞,夕阳向晚,为命运的不可捉摸与难以预料画一道斜长的影,年少的心绪已被藏进一口深井,无人知晓,无人路过。一颗心要被踩碎多少次才够她一次微笑,一次痛快。

隐秘的仇恨,一颗长在腹腔里的瘤,你不去查,这疼痛只当正常,还可以活六十年,梦想跨过这世纪。

原来命绳不过剩下拇指长。

回到雪白无尘病房,余敏柔又哭起来,长长久久地叹,没完没了地怨,发誓一定要在离世前,处理好宁子昂,至于是如何处理,在哪里处理,半个字都肯透露。

“怎么又随口就讲这种晦气话,您生来福气大,还会斗不过一点点小病?您少想一些难过的事情,向前看,把心情放轻松,过不了几天这个病自己就好了。”她又将刚才那些宽慰人的话悉数背一遍,可余敏柔依然故我,半个字都听不进去,絮絮叨叨讲过去恩恩怨怨旧情*事,她还有许许多多冤仇没来得及讨回,人说人死灯灭,宁江心身后却留下无数生活在阴影下的人,余敏柔虽胜了,拿到金钱权力荣耀时间,失去信任家庭挚爱,最终要走时,也不过是一个人睁一双空洞的眼,怨恨地看这世界。

她拉着宁微澜,红着眼,要找一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