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气氛很安宁,她浅浅踱步,顺便抽了个空打探了了纳兰天阙一圈,然后她就默默地默了。

突然间,只听得破空之声,一只金樽从玉沉檀后方袭来,带着的凌厉气势,毫不犹豫,让人不会怀疑它会不会穿透人体。

她身后的四大婢女听到这话,齐齐的抖了一抖。

楚欣一脸不耐烦的神色,紧抓的手指险些把衣袖给挠破,楚静悄悄地与楚欣耳语,时不时还被楚欣一阵训斥,她却只是微笑,没有丝毫愤懑埋怨,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可怕。

帝朝云闻之一笑,“既然有歌舞,怎能无丝竹管弦之乐,泠鸢,去取我的琴来。”

纳兰天阙闻言,起身,执酒一杯,笑道,“陛下客气了,安南天圣比邻如此之久,怎会有不习惯?”

如此轻松的装装样子……就得到了人家的建筑略图来。纳兰天阙眼神愈发温润,建筑略图对于一国之城都,何其重要,目标是这东西,这目的也可显现一二。不过……这丫头装得如此正经的样子,就像是另一个人,真让人不爽啊。

思及此,突然涌上一股不舒服的感觉,无关风月,只是因为成为了她人的替身。

帝氏朝云,北封国唯一一位嫡公主,她六岁能文,八岁能舞,一封《论国策柬疏》震惊天下,一曲倾城舞艳绝天下,以“貌绝,才绝,德绝”被喻之倾国倾城,她自幼研习佛法,一心向慈,佛祖眷顾赐予银发银眸,设御宗普度众生,论民心比肩太子无不及,为世所称“慈心华气,睿逾五芳”。

那只是一个背影,只有一席银白色长发漂浮在泉水上,迷蒙的水雾如梦似幻,更衬得那人犹如神祇,飘渺若仙。

——什么?天命女皇?

今晚内乱不止,各方定然都在谋定计划,所以,再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主子,真的不要我们跟着你吗?”涟歌愁得眉毛都拧成了一块。

“不用。”帝朝云迅速戴好了隐形眼镜,说道,“你们去和允香接替,好好地等着我,我尽快来跟你们会合。”

“是。”涟歌无法,只能应下,但面色愁容未解。

夜色浓厚,夜色下的帝朝云就像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凭借先前得到的城都略图,很容易就找到了冷宫。

鲛珠如其名,淡淡的银色挥洒在倾颓的屋檐琉璃瓦,远看冷宫内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人的气息,荒芜的杂草丛生,却让人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帝朝云悄悄踏上屋檐,靠近了鲛珠。

鲛珠的淡淡的光芒,直到靠近了它,那光线直直的映射进碎瓦,透过缝隙,才能看见,那宫殿里竟然有人!

那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黑暗狭小的缝隙透过的光芒,那束光,直直的对上了帝朝云的视线。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黑漆漆的瞳孔,看见唯一一束微弱的光芒被遮住,那眼睛里充满了惊惧与害怕,身躯拼命地扭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没有手,没有脚,只剩下了身体的躯干,只能发出“啊啊”的叫喊,满脸脏污,只能看见轮廓,却不难发现有一丝熟悉感。

帝朝云默默地看了她一阵,半晌,移开一块琉璃瓦,扯开了蒙在脸上的面纱。然后看见那人看见她后,更加拼命地扭动,充满了慌乱,连发出来的声音也带着凄厉惊惧。多一束光芒的射入,让帝朝云也看清了她的容貌。

恨之入骨的面庞,刻骨铭心的面庞。

仿佛突然之间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之中“轰”的炸开,带着的凄厉与抹杀的疯狂,像是凌厉的笔势狠狠地剖开脑颅的苦痛,狠狠地挖开胸口拉扯出心脏的疼痛,一瞬间脑海涌上的疯狂的杀意,她几乎失控的抱住脑袋,痛苦的一声怒吼。

回忆生生撕扯着的脑海,因承受不住而好似就要炸开。

那一年,桂花树下,母后将她自己幽禁在深宫大院,再没与其他人说过一句话,却有一个人说,“七公主,既然你的母后不跟你说话,那你就来当本宫的女儿可好,你同凌儿是亲兄妹,本宫会好好疼你的。”

那一年,有一人满脸温和静雅,轻抚她的脸庞,“小云儿,就知道你玩得累了,母妃亲手给你做桂花糕吃。”

那一年,她躲在书柜里与四哥哥躲猫猫,却听到她冷酷无情的对另一人的命令,“你去告诉陛下,我已诞下麟儿并已平安养大,北封国君对凌儿也很是喜爱,如今凌儿夺位的最大威胁是皇后嫡出的七公主和八皇子,我会除掉他们,届时请陛下安排朝廷为我儿正名。”

也是那一年,父皇出宫安抚西京暴乱,她发动宫变,自己在暗处同母后眼睁睁的看着她,亲眼看着她,掼死自己的亲弟弟。亲眼看着她,拂开旁边帝凌渊哭喊阻挠的手,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囚禁,然后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从自己弟弟幼小的身体上踏过。她在暗处看着,只有咬住下嘴唇,把下嘴唇都咬烂了,才能迫使自己不敢发出任何声音,那么多年,她才发现,那双抚摸自己的温暖的手,竟然流的是冰冷的血。

这么多年,被噩梦萦绕,她又遇见了她。

帝朝云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上涌,几乎控制不住的自己的杀意,想要拔剑去亲手杀了那个狠心的女人。

突然间,周围的宫殿都亮起了灯火,响起了一阵铿锵的御剑侍卫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几声急切的吼叫。

“看!在那边!”

“快去抓刺客!”

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只是恨着,愤怒着,不管不顾的,周围的灵气听候她的召唤,在她手中缓缓凝聚,成形,她猛地一甩手,那团如云雾般的灵气狠狠地扑向那个女人,从她胸口掼过去,将她狠狠地钉在地上,看着她没有闭上的一双惊惧的眼睛,定格,不再动了。

帝朝云愣愣的看着那张脸,脑海中一片空白,心口处细心裂肺的疼痛,丝毫没有在意到即将到来到身边的危险。

在这时,一只手悄悄地从后揽住她的腰,带着她,一旋身下了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