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可把薛纷纷气得够呛,得知真相后更是连着迁怒傅容,恨他对自己隐瞒真相。然而心中知道毕竟是为自己好的,况且与他无关,全是沈氏一人自作主张。又从该丫鬟口中得知沈氏去了父母那儿,当即片刻不敢耽误地随去。

可惜沈氏不那么认同,看傅容的目光便得冷厉,“这一件事便足够了,你还想发生几次?”

薛纷纷如何肯服,待他走后不久便站起身,尚未走开两步,便被绣花短袄的丫鬟低唤了声:“xiǎojiě,将军刚才说让您……”

傅容面无表情道:“好好看着。”

方才傅容问她是否想知道,待薛纷纷傻乎乎颔首之后便原形毕露,将她扑倒在床上,吻着她的鼻尖低沉哑声道:“为夫这就奖赏你。”

薛纷纷本意是隔着被子好说话,只消不看见他那张威严肃穆的脸,便瞬间有了底气。

薛锦意亦回以一笑,举杯敬道:“傅将军说得客气,舍妹身体有恙,为人兄长如何能置之不理。”

莺时正欲解说,被傅容抬手制止,并略抬了下颔使她退下。莺时会意,携带饭饭等一干丫鬟离开内室,留了两人在外间守候。

倒是将一旁的傅容忘得干干净净,正欲往外走时才乜见原来还杵着一人,薛纷纷斜眼看去,眸中笑意未褪,然而只望了他一眼便淡淡收回目光,没看见似的径直往外走。

傅容便将这一年的情况说与她听,省去了受伤的一部分,轻描淡写地叙述了一番。

“纷纷有件事想问一问母亲。”薛纷纷屏退了其他丫鬟,只留下莺时与饭饭二人。盯着小豆花看了一会儿抬眸问道,“您可有傅容的消息?”

陆井沛一怔,“谁?”

这话敷衍的成分偏高,薛纷纷杏眸瞪圆不依不饶,“大哥从何而知?”

傅容朗声一笑,“谨遵夫人教诲!”

有些话跟旁人说着毫无压力,面对傅容时便无以为力了。

傅容握着她腰肢往怀里带了带,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去年我与乌塔人交战过,他们作战方式狡猾善变,若要短期内拿下应当不容易。”他下巴恰好抵在薛纷纷头顶,目光落在窗牖外的桂树上,“少则半年,多则三五载,都是可能的事。”

她不是不想告诉傅容,只是没做好心理准备,再说两人近来关系僵硬,更有陆井沛从中作梗。心中思量一番,决定等回到粤东平南王府后再挑个时候告诉他,薛纷纷缓缓阖上眼,只握着傅容的双手紧了紧,竟然还有心思调笑,“那天在陆府可不见将军对陆姑娘这般冷情,今日怎么如此不懂怜香惜玉?”

这真是个忧伤的话题,何清晏摇了摇头,“并不乐观,若是薛大哥不出现,我爹可能会一辈子让我伪装成男儿身……现下忽有人上门提亲,他一定不能接受,如今只能潜移默化地改变他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莺时饭饭二人身上扫视一遍,两人会意先一步下车。

她的声音被推杯换盏声所淹没,傅容却将其中意思读得清清楚楚。

长睫毛扫得人心底□□,呼出的气息温温热热洒在皮肤上,傅容低头看她娇俏容颜。

门房前去通传不久便请了薛纷纷进去,穿过庭院来到正堂,墙上是一副万马奔腾壁画,底下条桌上置着香炉,太师椅上端坐着陆氏夫妇二人。陆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颤手点了陆井沛两下,末了恨铁不成钢地狠拍了两下八仙桌,震得山水茶杯儿里茶水洒出,在桌上斑斑驳驳。

她霍地从床上弹跳起来,颇有几分眼力见儿,“天好晚了,将军明天定也有很多事情忙,不如早点睡?”

薛纷纷弯目一笑,“大哥何时回来的?亏我还去找你了,可惜没能堵到你。”

“怎么会,将军让我放心得很。”薛纷纷提起裙襕准备踩上脚凳,回眸觑见两人并行而立,颀长身姿,英姿焕。一瞬间竟觉得十分登对,水眸泛上一抹愠色,转瞬即逝。“如若不然,陆姑娘便不是在此跟我谈话,而是在永安将军府了。”

厅内不止有何巡抚一人,他底下八仙椅上还坐着两人,一位是何清晏,另一位想必便是薛锦坤。他先向何巡抚客气一礼,再与两人分别打了招呼,“上回跟夫人一同回粤东,却没机会见到兄长真面目,未曾想到竟然能在苏州府遇上。”

不多时饭菜上桌,苏州府人杰地灵,物尧丰富,肉质鲜美。薛纷纷夹了一两口水晶虾丸,见饭饭食不知味,以手支颐敲了敲她的脑门,杏目弯弯笑问道:“跟我一起吃饭很难受,还是你愿意站着?”

果然薛锦坤摇了摇头,“大抵不会。”

她抬眸急急问:“家里如何了,可否一切安好?”

“你出门两个月,还想让我一直在这待着?”薛纷纷这才回神,当即便要反悔,“我不,我可不是你养的鹦鹉,少拿这一套对付我。”

果然惹来傅容大笑,拿她当小孩子撒泼一般哄弄,“下雨时我远在梁州,怎么能管的着你的树?”

从养心院出来后薛纷纷随手抓了个小和尚,“因着家中有事临时改道,不知小师父能否帮忙通知马夫一声,请他在后门等候?”

杨书勤亦在一旁附和:“那萧世盛什么好的,偏什么好事都落在他头上!皇上没老就先糊涂了,若是没有将军,哪有大越的半壁江山!”

“哦。”薛纷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阵天旋地转已经被傅容放在身下,她偏头盯着看许久,忽然莞尔一笑,“你不肯告诉我,明日我问旁人去。”

这件事拉近了两人距离,李云龄更加视薛纷纷为好姐妹,拉着她说了许多女儿家的私房话。从出嫁前到出嫁后,薛纷纷唯一感兴趣的便是她家的小团子,听闻还不满周岁,生得水灵灵的可爱。

“纷纷。”傅容正色,“事关重大,务必坦诚告诉我。”

接着便是赐座,傅容自然同那帮武将一桌,至于薛纷纷,皇上摆摆手道:“正好凌妃有话要同傅夫人说,夫人便同她一桌吧。”

反观傅容却神清气爽,精力十足,捏了捏她脸蛋,“夫人再休息一会儿。”

真不知她脑袋地装的什么,竟能将事实扭曲至此。

好现实的嘴脸,比那天公变化还快,薛纷纷瘪瘪嘴,转身欲走。

薛纷纷最见不得这样做作的人,身体向圈椅里撇撇嘴满是不屑。

“我不管!”她欲推开傅容逃脱,乱动之下难免碰到不该碰的,便听傅容低沉压抑的声音响在耳际。她不敢再动,老老实实躺着,只一双羞怯警惕的眸子定定盯着傅容。

傅容在她对面八仙椅上坐下,“那便喝一碗吧。”说着看向薛纷纷,便见她身上披着金丝妆花毛毯,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捧着碗热乎乎的姜茶正一口一口地抿着,方才忆起她身子体寒,免不了正色蹙眉问,“你身子不好,何不让下人出去?若是再受了寒气该如何?”

今日他便是为了此事而来,心中知晓此事并不容易,皇上若是能答应,便不会对此一拖再拖。大抵刚即位那时两人关系闹的委实僵了,才让他对此耿耿于怀。

一连几天了连最简单的“纷纷”都不会说,直教薛纷纷失望得紧,渐渐失了刚买回来的热情,撇到一边让莺时照料。只路过时便哼它一声,连带着那鹦鹉看她也愈地不顺眼,一见她来便躲到笼子另一边去。

薛纷纷不解,又不好意思多问,只盼着傅容能赶紧找回来。

赛龙舟的地方在东街,街尾临着一条河,河边建玉石拱桥,岸边栽种柳树,夏日碧绿成荫,是行人歇息闲谈的好去处。车夫将两人载到这边后便在原处等着,实在是因为岸上人多,里三层外三层地挤着,别说马车,连人都难以走动,大抵都是来看赛龙舟的。甚至还有摆了摊子在一旁押注的,赌哪号船能一举得冠。

若不是莺时在一旁提醒,恐怕她便就此睡了过去:“将军还在书房待着,小姐不去看看?”

傅容微微一顿,转了话题,“若猜想当真如此,你欲如何处置谢氏?”

“怎么还哭个不停,嫁给我就这么让你委屈?”他手下动作没轻没重,捏着薛纷纷下颔给她擦去脸上泪痕,所到之处无一不粗鲁。

薛纷纷看清碗里鱼片后不着痕迹地往前退了退,“母亲不知道,我也……”

下船那日薛纷纷不但穿了短袄氅衣,又在外面披了件绣金牡丹大红斗篷,边沿一圈白绒绒的兔毛将她小脸遮去大半。恰逢永安城刚下罢一场雪,路上积雪足以没过靴子脚面,到处一片白茫茫,倒显得她在这片光景里分外独特。

回到将军府已过酉时,顾不得回御雪庭,先去养心斋跟傅钟毓请安。

沈氏离去后只剩他一人,形单影只看着倒是落寞得紧,好在傅老儿年岁高了,喜爱在院中栽种花花草草。院里冬梅正值绽放,为院中添色不少,两人去时他正在为梅花剪枝,看样子与平常无异。

傅钟毓素来跟傅容没什么话题,倒是挺钟意薛纷纷这个儿媳,得知她受伤后便不再强留两人,让她早点回去御雪庭养伤。

“我看父亲好得很,不知你为何总跟人不对付……”

薛纷纷一壁说一壁走入鹤鹿同春影壁,尚未站稳便见莺时急慌慌地跑来,手中拿了幅烫金帖子。

“将军,小姐,这是方才宫里差人送来的……”

傅容蹙了蹙眉,打开一看,只见上面行云流水地写了几个字,一如既往地简洁明了:“明日申末,宫中设宴,望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