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耐心地听完她一通絮絮叨叨,低笑问道:“夫人究竟想说什么?”

薛纷纷躲开他手臂,这时候不能随意动弹,连说话都不敢太用力,“你别碰我,先去将陆姑娘的事情解决了,我缓一会便好。”

才走到门口便撞见一人,一身双鸟纹锦袍,脚蹬皂靴,正是何清晏无疑。

莺时也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忙掀开帘子意欲询问情况,待看清外面人后蓦地噤声,卡在嗓子眼儿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回眸觑向薛纷纷一脸为难。

那桌热闹非常,周遭都在起哄喧闹,人群中间的二人正是傅容和陆井沛。大都是军营出身的汉子,举止粗鄙不拘小节,正不断地朝傅容劝酒,饶是他这样的酒量也被灌得头脑昏沉。奇怪的是陆井沛竟然也在,她面泛潮红,眼神恍惚,显然已喝的不少。

说罢把手中烫手山芋递给莺时,并狠狠指责一番,“我看你是愈没有脑子了,小心我将你送人。”

经过她好说歹说的相劝,终于使薛纷纷打消这个念头。若是真将这东西送出去了,保不准陆大人会气成何样,真真是折辱人!

薛纷纷也笑,痛快地答应,“那好,不过你得只贴我一个人的心。”

莺时给她拿绢帕揩去嘴边药汁,“没说,看模样应该用不了多久罢。”

薛纷纷被他握得手腕子疼,娇声呼痛,倏忽果见他松开了些力道,却依旧牢牢固固地握着,没有放手的意思。

适逢店内伙计在门口迎客,他便上前询问,伙计给他指了方向,“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向南拐两道弯便是了。”

薛纷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而眯起眸子不见方才倦怠之色,反而兴趣盎然地问道:“你同我大哥是如何认识的,他怎么知道你是姑娘家?”

闻言薛纷纷一愣,端着茶也忘了喝,“将军安排的?”

他本是苏州府军卫千户,后不知因何离职,日前才来往永安,薛纷纷对于此事一概不知。

此行本是要告知她前往苏州府一事的,然而经过方才一番温存,竟有些不忍说出口。两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不知道皇上对薛纷纷的心思尚且能够放下,现下既然知道了,便不能了无牵挂地离去。

连日大雨停歇后,御雪庭的芭蕉树因为长时间雨水浸泡,芭蕉叶蜷缩萎靡,尚未成熟的芭蕉甚或掉落变质。芭蕉树本喜潮湿,薛纷纷不知该如何照料它,三两天过去依旧不见好,她愈闷闷不乐。

薛纷纷怔楞,何谓时机成熟?

薛纷纷在他身上乱找一通,总算在衣襟里找到一小白瓷瓶。

“是不是想要的太多了?”薛纷纷偏头疑惑。

李云龄低头解释道:“前几日夫君从边关回来后,鲜少进家门,回来时大都是深夜时分,问起去哪儿也不说……就连房中那事,都是极不上心,敷衍了事……他说是在战场上累极了,可以前从未见这样,所以才想来问问您,是否男人从边关回来都是这样……”

闻言傅容嘴角笑意更浓,上前环住她纤细腰肢往一旁带去,锁在泡桐枝干与身躯之间,笑睇着小醋罐子,“不必,夫人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如何是她们能比得上的?”

薛纷纷尚未来得及问他买那花茶做什么,眼前不远处便逐渐出现紫禁城东门景象。

一看便是昨晚被欺负得好惨……身下顿时又起反应,傅容吻住她口舌,抬起她一条腿环在腰间,挺身送入。

“实话跟我说,今天出去见着了谁?”

徒留下薛纷纷立在原地,听着是有几分意思,那花茶是她闲来无事摆弄出来的,没想到还有旁人跟她一样闲。

言下之意,她们早已是将军府的人,何时轮得到你插手管旁人家务事?

薛纷纷好不容易挣脱开一丝缝隙,“将军……”

薛纷纷恶声,“把你卖了,大雨天扔在街上乞讨,反正你喜欢淋雨不是吗?”

薛纷纷难得词穷。

薛纷纷只当他在为自己找借口,“哼,分明是走丢路了。将军可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也不跟人支会一声,下回你不见之前能提前通知下吗?好给人个心理准备。”

纪修捏着面前茶杯转了转,手下暗自加重了力道,面上却不显山露水,“想来今日是朕太过冒失,惹得傅夫人有些无措。”

翌日一早薛纷纷赶在卯中起床,饶是如此傅容已经起来多时,听闻莺时说他正在正堂候着,说是薛纷纷收拾好了便去找他,两人一同出门。

薛纷纷笑盈盈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夸我字写的工整,抄书抄的用心,哦,顺道还说了我心眼太小,不够大度。合着我以前从来没有的缺点,到了将军府全长出来了。”

“你说的不错。”傅容赞同道,严重厉色一闪而过,“这御雪庭确实有谢氏的人。”

她阁下毛笔,霎时失了兴致,只觉得胸口被一块大石堵塞,积郁在心。加上那两出闹剧,使她至今心有余悸,将刚抄好的纸张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赌气道:“她说让我抄写好了再去找她,我若是一辈子都抄不完,是否可以一辈子都不见她?”

薛纷纷正意兴阑珊地听她谆谆教诲,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抬眸对上对面谢氏眼里来不及收起的得色,微挑了唇角,话里真假掺半,有意将话头引到谢氏身上:“回母亲,矛盾谈不上,不过那天在吃饭,我随口问了句前两天在庭院里,将军同谢氏说了什么。没想到将军非但不答,还对我摆起了脸色,后来便不欢而散了,至今没见他回来,想来大抵跟谢氏的对话有关吧。”

薛纷纷露出一口莹润白牙,得意得很,“将军说错了,我是属老虎的。”

谢氏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旋即捏起绢帕沾了沾唇角,“夫人这一走便是大半月,将军也是的,若是路上遇见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竟然也不见派人手寻找。”

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傅容将汤盅拿在手中掀开盖子,雪菜鱼汤清淡香味扑鼻而来。他没注意到薛纷纷登时转变的脸色,端起正欲喝一口,余光瞥见薛纷纷霍地站起,掀翻了身后椅凳,三两步走到他跟前把鱼汤夺去,抬手已经砸在了屋外。

傅容道:“你在外面候着便是。”

何清晏摇摇头,苦笑道:“一切但凭杨副将做主。”

回到巡抚府上时傅容仍旧未归,倒是巡抚夫人拉着她话了一个时辰的家常。薛纷纷最不善于应付这些,好不容易从正堂回到屋中,便见八仙桌上摆放着一把十字弩,正是傅容今日在军卫所用的那把。

薛纷纷注意力却完全被另一处吸引,“巡抚大人姓何?”

薛纷纷放下挡在面前的手,杏眸弯似天边月牙,粉雕玉琢的脸上泛着盈盈笑意,慧黠皎洁,声音娇娇软软:“容容。”

平常给她送药送药房一事都是薛锦意亲力亲为,从不假借他人之手。盖因有一次一个下人偷偷把药方子换了,薛纷纷按着上面配方抓的药吃了两天,身子非但不见好反而每况愈下。后来经过查证才知道是慧姨娘指使所为,正因为此,平南王才怒不可遏地罚了她几十家棍,使其一人在后院角落郁郁而终。

傅容立在一旁问她:“想吃哪种?”

傅容向薛锦意抱了抱拳,看一眼薛纷纷解释道:“这小丫头昨日便说逛花朝节,大清早便开始准备,我在前面不见她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状况。”

她说的是实话,傅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地嘴边掀起意味深长的弧线,“那你为何要撕了?”

不知是有意无意,他在说到“六哥”二字时加重了语气。

然而听说他们仍未圆房,薛夫人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不圆房说明对方没把纷纷当回事,圆房了又替女儿觉得吃亏,左右都是担心她受委屈。

傅容查看一番尚为满意,正欲付钱便见身旁忽然闯来一人,一把夺了他的钱袋转身就走。

傅容四下看了看,不似季夏那般紧张失措,脚下一转去了薛纷纷的房间,果见里面船上恹恹地趴了个人,脑袋歪在一旁双目阖起,模样痛苦看着可怜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