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善伊平静的双睫一时轻抖,她还是不懂这女人的话。

风卷入室,冯善伊觉得自己脸上生疼,摸去才知是落了泪。她嘲笑自己一番,笑了笑又道:“拓跋濬看上去不是什么坏人,他有帝王的气度,也有作为一个人的良心,你若看他看得过眼,便随了他,兴许还能有另外一段人生。可我,确是输了,并不是刚刚他说了那番话才输的,是拓跋余的死,不,或许更早,早在拓跋余宁愿背弃朝臣立你为后,也不选我时。我那时就是输了的。他说我根本不爱他,我爱的只是他身侧皇后的宝座,他说他一早就知道我是这样活着的人,所以他不怪我。他说得对,却也不对,我是拼了命想做他的皇后,却并非野心权倾天下的女人,我要的,只不过是那个位置所能给予我的尊严,想着从此以后可以像人一样活着,而不是狗。”

“那场景,实在令人惧怕。”

静了半刻,拓跋濬勉力坐起身来,很淡的声音传出来:“云中吗?”

春的面色沉郁,看得冯善伊心里明白几分,捏了捏袖子,终是走上前去,正要回殿上自己的位子,却觉自她入内时,周遭便全都寂下,静得毛。她扶着桌角不知当如何,目光瞥到赫连,她正于对面看着自己缓缓摇示意着。

她咳了咳,没有吱声。

“是我远房的远方表妹。”

是拓跋濬!

“贵人可是起了?”这一声由床帐外传来。

真如流言所传,这是个难对付的女人。

“冯,善,伊。”

“事在人为,天命亦从。”冯春讲烛光笼了笼,笑容淡淡的

李敷果然慢下步子,两袖却始终背在身后。她在他身后,看出了他的紧张。她也不知道他会把自己带入哪一处偏地,一个最适合自己静无声息秘密死亡的僻处。

“好,好。”宗爱连说了两个好,眼中涩涩的。

“为什么?”冯善伊伴着她走过花圃,可惜这满园春色还不至时节。

她声声质问,音息全乱,没有人会愿意相信一个人可以在这诡秘的魏宫消失十日之久,除非是死了。

头顶飞旋的雪花落了一束又一束,从积雪里拔出头,她立时骂了句娘,顺带吐了满嘴冰渣,涣散苍白的视线中只见得长长的影子落下,微风中晃动着,厚重的皮靴落了她身前,玄紫色的长袍及地,由风吹散了落摆。

“善伊姐您这是怎么了。”秋妮笑了笑,满脸自嘲,“我白日不过是说说,像您说的,我这个姿色上不了台面,我啊还有些自知之明来着。”

冯善伊应:“回太后娘娘,正是奴婢。”

李银娣依然笑着,优雅的姿态尤其像宫中那些高高在上的女人。她没有怒,没有骂,只是若无其事字字清晰地言说:“至少我和他有过肌肤之亲,赫连也与他有过百年好合的婚嫁诺言。只你,什么都没有。”

冯善伊冷笑,弹开她手指:“得了,就您那姿色,我怕把皇上吓得不举。”

拓跋濬一点头:“是,所有。”

“装什么装,皇上探伤来,自会预先支应你。”善伊说着,手下麻利地替她换药。

就拿自己三番五次不顾脸皮向拓跋余主动求婚回回被拒来说。换了赫连莘则不一样。听说日前拓跋余尚在朝堂上信誓旦旦说要娶赫连氏为后,随即引满朝哗然。

成天念叨着自杀的人,往往最怕死。

然而十六岁至二十岁间最美好的年华,她奉献给了他的祖先,替他们守陵。

“老不容易呐。”皇帝擦汗,喝口冷水。

“噢。”冯善伊呆呆怔道。

“你赔我不?!”赫连莘忙瞪她一眼。

“赔。赔。”冯善伊低下头,眼圈红了。

赫连努努嘴,将小西施揽回怀中:“我想了想,小眼睛离不开小西施。你也离不开我。”

善伊总觉这前半句合适,后半句总也别扭,只半刻之后,赫连便似方出嫁的娇滴妇人,蹭到冯善伊身侧,笑眯眯道:“奴家把后半生都交给官爷了,官爷定要好好待我。”

冯善伊本是有心感动落泪,只这片刻,冷汗陡生,忙躲远了她:“你好好说话。”

赫连吐了吐舌头,挑起一角帘子望出去,幽幽道:“取道信都,这要走到什么时候。”

“至少四个月。”冯善伊想了想,又道,“实在不行,到了云中,你挑个好男人嫁了,再生七八个孩子。”

“屁话!”赫连忙端正了姿态,信誓旦旦道,“我们是皇家的人,怎么可以另嫁。”

“啧啧。”冯善伊冷笑着,不再理她。

赫连又泄了气,眨着眼睛软声念道:“七八个倒也算了,我就想生个女儿。要生个漂亮女儿,男人不能丑,你当替我选个模样中意的才好,这事可千万不能含糊了。”

“得得得。我啊,怎么就把你这祸害给领出来了。”

马车出了都城时,李敷差人来报。冯善伊由帘子外面向外望时,才现自己身后是长长的队伍,那些戴罪的臣子家眷一个个都是步行,没有车马,周身上下拖着厚重的刑具。冯善伊一时于心不忍,便命李敷前去京郊寻个茶莊众人歇息一番。李敷倒也应下,待出了城门十几里果真寻到一处茶莊。李敷与众随行将卫押着奴役前去另一桌用粮吃水。冯善伊牵着赫连入了里间,只喝下一碗茶的功夫,便见宫人模样的女子行向她们,自说是文夫人的宫人。

冯善伊上下瞟了她几眼:“文夫人与我可还有什么嘱咐。”

“夫人说前去云中艰险,特要奴婢赶来奉上送行礼。”女子说着只将硕大的锦盒推递而上,自己躬身一礼,便也远去。

“送行礼?!”冯善伊就话琢磨着,拉过锦盒,才一掀开盖子,却惊见盒中躺着睡梦中的婴孩。她骇得忙掩好盒子,一时没了主意。

赫连瞟了过来,疑惑道:“你脸怎么白了。”

“你去命李敷将所有人带离二十米之外。”冯善伊咬了咬唇,再看向那精美的盒盖,忽而觉得可怕。当真有如此狠心的母亲,连孩子都可以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