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大概也是一样的看戏心理,见那丫鬟已经说不出更详细的了,便遣了另一个精明老练的仆妇去打听。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都知道她大病一场之后失忆了,再者这儿不识字的千金小姐也不少见,琴棋书画都不会的人更多。可是她的针线女红也拙劣之极,这让她的便宜母亲胡太太很是烦恼,没少在她耳边唠叨,听得多了胡美媛也难受,更别提那许许多多这个不许那个不能的规矩,让她觉得连走一步路都不容易。

莫钟书认为读书求上进是件好事,不但同意了,还让大富照旧给余春生发半份月钱。

莫钟书走出去,远远就看到小满一手抓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另一手却举着两只柿子,一见他就兴奋地大叫:“又甜又脆的柿子!成功了!成功了!”

人到得这么齐,不会是想偷柿子吧?莫钟书抬头看去,枝繁叶茂的柿树上,一个个柿果才刚刚长足个头,几个早熟的开始转黄,但离成熟的时候还远着呢。不过这些少爷们偷柿子只是纯粹图个乐子,才不管偷来的东西能不能吃。

不过莫钟书觉得他的眼神和往常有异,里头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只是他不喜欢干涉别人的,也就没有多问。而且他很快就发现,有心事的人可不止李长义一个。

这示意图画得简单明晰,大富一看就懂,于是等莫钟书说完他的要求,便将图纸收起,找木匠定制去了。

莫荣添心里隐隐有了些猜度。他毕竟在商场摸爬打滚这么多年,触觉敏锐的很,任知府好端端的怎么问起小儿子定了亲事没有?听说这位知府只有一儿一女,似乎女儿就和莫钟书年龄相仿,难道是他看上了自己这小儿子?这可是一桩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亲事。莫荣添摸着下巴想得美。

莫钟书:“好!”

莫荣添驰骋商场叱咤风云几十年,却对这个科举考试中最最初级的童生试极度紧张,一路上不停地问这问那,生怕儿子们落下什么东西耽误了考试。也难怪他,听说当年他曾一连考了许多年,却是年年落败,都留下考试恐惧症了。

侯府的人心领神会,倒也没多推辞,周家跟侯府门不当户不对的,就算没这回事儿,周小姐来了顶多也只能是给方睿当个小妾而已,归德侯府家大业大,自然不会介意多养一两个吃闲饭的。也正是因为太容易了,竟然没有人想到要先征求一下方睿的意见,就收拾一个小院子出来安顿周小姐主仆,比安排小侯爷心血来潮要养的猫儿狗儿还简单。

“有贼!快来人啊!”蓝天扯开嗓子大叫起来。

莫钟书哑口无言。生长在富贵窝里的人,总是习惯性地为自己想得太多,一定要确保自己的利益没有任何损害之后才会出手助人。

两人进了屋,方睿正闭着眼睛趴在床上喘气,床前站了两个中年妇人,一个眼圈微红,一个脸色木然。莫钟书心知这是方睿的生母和嫡母,忙拉了李长义上前行礼。

比赛开始了。题目是教算学的吴夫子出的。

莫钟书一愣,继而爆笑。

虽然他现在这具身子还不及同伴们的肩膀高,跑起来步子也迈不大,可是小也有小的好处,灵巧敏捷,他下场没多久就已经玩得得心应手,一记漂亮的香蕉球直射对方的球门,让许多人都惊诧不已。

莫钟书接过一看,很不满意:“不行,这个太新了,最起码得有个豁口的才好。”

莫钟书虽然有些日子没回莫府,不过府里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方睿话也不说了,就眼巴巴地守在碳盘边。好不容易等红薯熟透,拿筷子捞出来就往嘴里送。不想那红薯刚从火里拿出来,就和烧红的碳火一般,烫得他大叫一声。

大人小孩的哭声震天,凄凄惨惨戚戚,简直就是收租院的场景再现。

直至他到了牧场,才在湖边看到了一块绿色。

这时候柳叔赶来的鸭子已经在追扑啄食蝗虫了。

最后,沈治平留了下来,待遇是每年他可以获得百分之五的牧场红利分成。

牧场的运作也步入了正轨。大富把十个男工的任务分派好,各司其职。就连王三和张七,也领了看管门户的职责。

这时候荷花还未开,荷叶已经把湖面遮盖,不见丁点水面。雨打荷叶的声音幽远神秘。一阵风吹来,荷叶迎风摇曳,上面较高的荷叶上珠玉般的雨珠便洒落在比它低矮的荷叶上。一旦底下那一层的荷叶也承受不住那细碎的珠玉时,宛如绿色地毯的湖面便承受了这一切。

方睿道:“别人画这个也就罢了,可不像是你这书呆子的写照,还是让我帮你保管着吧。”说着就把画卷起来塞进自己袖子里。

莫钟书毫不掩饰他的好奇,盯着美女蛇的脸细看,想必老太太这一个多月来没少给她修枝剪叶。

不想张七却是频频回首,看看王三又看看莫钟书。他也认出莫钟书来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相求。

他们怯生生的目光让莫钟书有些心酸。奴仆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注定也是奴仆,一辈子不得自由,任由别人买来卖去,身价甚至还比不上一只小猪。重生以来他头一次觉得上天还是厚待自己的,虽然没有了亲人,但起码的自由和尊严还在。

“这菜可不简单,要用到几十种原料,花费许多工夫才能做好,我可不敢劳烦姨娘。”这就叫欲擒故纵。

莫钟书看出了老太太的用意,他其实并不爱棋,对于输赢也无所谓。只是为了要哄老太太开心一笑,便也配合着作这彩衣娱亲之举。

莫钟书不愿意,他还想用这些铜钱去砸谢一鸣呢,银票轻飘飘的,扔出去无声无息,太没气势了。两人争执几句,已经走到谢一鸣面前了,还没争出结果来。

今年是个暖冬,已到腊月中旬了,还没下过一场雪,这时连一丝风也没有,太阳略带些热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莫钟书没想到,因为他信口胡诌的一句话,莫钟宝后来真的和几个同窗分头去城中大小书店和租书摊档上搜寻,结果当然是失望地无功而返。

胖子也伸头往柜子里面看了看,摇头道:“算了吧,这可怜的孩子就那么几身换洗衣服,你拿去了,叫他穿什么?”

其实莫钟书并不爱下棋,更不把这输赢放在心上,只是装个样子哄老太太高兴罢了。两人再笑谈几句,饭桌就已经摆好了。

方睿嗤笑一声:“叫化鸡,就是叫化子吃的鸡呗,能有什么好的?”

莫钟书只听说过盐碱地可以改良,至于如何改良却是毫无概念。他对于一无所知的事物的处理办法,就是彻底放弃,上次来这儿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这一百多亩的盐碱地不要了,打算叫人挖了塘养鱼养虾养鸭养鹅。

方睿泄气:“侯府里就没人懂这个,我爹说能弹出成调的曲子的琴就算不错了。这次准又是让哪个坏家伙给哄了。”当年的归德候是武将出身,虽然早已归隐,对子孙的教导也仍是偏重武艺兵法,几代人对这些骚人墨客的玩意都不甚感冒。

莫钟书进去的时候,几案上的香炉里青烟袅袅,齐成章正在抚琴,他弹奏的似是一首高难度的古曲,莫钟书虽然未曾学过琴,也没听过这首曲子,不过艺术鉴赏力还是有点的,听得出琴音一时婉转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一时又悠扬清越,宛若黄莺出谷乳燕归巢,渲染出一幅安静悠远恍如世外桃源的画卷。难怪夫子们都夸齐山长琴艺高明。

从此莫钟书更加小心地收敛锋芒,课堂上夫子的提问总是装傻扮懵地搪塞过去,月底的小考也总故意漏掉一两道最易得分的默写题,这样虽然他的文章比谢一鸣的出色,但总分却还低了一截。看过他的答卷的同窗都有些不明白,因为班里程度最差的几个在这些送分题上都能得满分,而记性极好的莫钟书却偏偏在这个位置留出空白,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面对这类询问,莫钟书总是付之一笑,转而提起别的话题。他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谢一鸣:“我不屑与你争,虽然我明摆着就是比你优秀,不过让让你也无妨。”至于谢一鸣能否理解和接受这毫不掩饰的放水行为背后赤-裸-裸的鄙视,他懒得去管。他不需要这种人当朋友,只要彼此相安无事就足够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莫钟书吃了几个桃子,见别人还兴致不减,便找了个桠杈斜躺下来。看着周围乱纷纷热闹闹的一群人,他嘟哝一句:“真象一群猢狲!”孙悟空带着猴子猴孙们偷蟠桃,大约也就这阵势。想到个“偷”字,他来了精神,主人不在,他们一帮子人不问自取,可不正是小偷强盗的行径?忙忙地跳下树来,走到一边给同伴们望风去,心头荡漾着一股新鲜又刺激的快意,这是他两辈子第一次偷东西唉,机不可失,一定要好好玩一场。

两人被那声音勾得食指大动,直吃得肚子溜圆,才意犹未尽地站起来。

莫钟书摸摸鼻子,想着他开始特意安排来哄自己的两个臭棋篓子,怎么还猜不着他的用意,便顺着他的意思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强中更有强中手。”

他是不想惹麻烦,不喜欢管闲事,可是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苏直被人追上惨遭修理。

想到莫钟书,老太太脸上的表情就放松了些,甚至带出了点点微笑,道:“小五这几天的行事虽然叫我不喜,但他心眼儿是好的,如果他不知道外祖家的境况也就罢了,你们在他面前做了这么多动作,要是他还能连自个儿的亲娘舅都不照顾,将来也别指望他能来孝顺我这挂名的祖母了。”

老太太很快就听说了这事,有些不快地皱起了眉头。她对身边的人说:“苏大山为人老实,平日人缘极好,不可能得罪过什么人。这番设计,想来多半不是针对他本人的。”

日子过得飞快,仿佛只是一眨眼,莫府里就变得满目新绿,湖边柳条儿爆青了,路边草芽儿钻出了被春雨滋润得酥软的泥土,碧桃花开得娇艳而热闹。莫钟书看书累了,就到花园里歇歇,身后吊着二柱和阿贵这两条尾巴。

莫钟书坏心眼地拦住他:“三少爷面色好差,哪里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