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莫钟书觉得他的眼神和往常有异,里头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只是他不喜欢干涉别人的,也就没有多问。而且他很快就发现,有心事的人可不止李长义一个。

这时候再回头看大富和阿贵的装修。

莫荣添心里隐隐有了些猜度。他毕竟在商场摸爬打滚这么多年,触觉敏锐的很,任知府好端端的怎么问起小儿子定了亲事没有?听说这位知府只有一儿一女,似乎女儿就和莫钟书年龄相仿,难道是他看上了自己这小儿子?这可是一桩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亲事。莫荣添摸着下巴想得美。

莫荣添大喜,没等马车停稳就跳了下去,吩咐门房大开了府门,亲自迎着那两个报子进去,同来看热闹的许多邻里街坊也一齐涌了进门,莫荣添也不恼,反而笑吟吟地让管家招呼众人吃酒,又封了五十两银子给报子们当喜钱。就连来看热闹吃酒的邻居,也一人发了一个装了一钱银子的红包。

莫荣添驰骋商场叱咤风云几十年,却对这个科举考试中最最初级的童生试极度紧张,一路上不停地问这问那,生怕儿子们落下什么东西耽误了考试。也难怪他,听说当年他曾一连考了许多年,却是年年落败,都留下考试恐惧症了。

他不知道李长义能听进去多少。在海上做生意,不是动动嘴皮子那么轻松。以这个年代的航海技术而言,做海贸的绝对是拿生命去搏富贵,风浪无情,海盗出没,但凡有点别的出路的人都不愿冒这个风险。不过,对别人来说充满风险的事情,对李长义却未必。他本来就是个小海盗,终年漂在海上。如果能说动他,绝对是个非常理想的合作伙伴。

“有贼!快来人啊!”蓝天扯开嗓子大叫起来。

一直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的方睿走了过来,道:“好啦,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咱们赶快走吧。”

两人进了屋,方睿正闭着眼睛趴在床上喘气,床前站了两个中年妇人,一个眼圈微红,一个脸色木然。莫钟书心知这是方睿的生母和嫡母,忙拉了李长义上前行礼。

相比起谢一鸣的慎重,莫钟书就显得儿戏多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挑选的余地。平日里一起蹴鞠玩乐的伙伴确实都不是好学生,打架斗殴在行,要比试算学还真不如直接跟对方认输,可是这输了的人是要脱光衣服跑大街的,这些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已经知道要爱惜脸皮了。

莫钟书一愣,继而爆笑。

事到如今,他也再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让“鬼”继续闹下去,隔三岔五地送一条蛇去给她们加菜,他自己偶然回到莫府去放一次风筝,好让那些恶人多喝点苦药和符水。

莫钟书接过一看,很不满意:“不行,这个太新了,最起码得有个豁口的才好。”

班上富贵帮的同窗对莫钟书的突然胜出自然是欢欣鼓舞,贫寒帮的却对他横眉怒目。莫钟书心中好笑,只觉得这些小孩子的派系划分太阶级鲜明了。要不是因为中间夹着个苏直,他还真不想去打乱两个派系的平衡。

方睿话也不说了,就眼巴巴地守在碳盘边。好不容易等红薯熟透,拿筷子捞出来就往嘴里送。不想那红薯刚从火里拿出来,就和烧红的碳火一般,烫得他大叫一声。

第二天早上,莫钟书去到书院,竟有三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带着几个孩子跪在书院门外等他。旁边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学子了。

直至他到了牧场,才在湖边看到了一块绿色。

莫钟书的脸色变得冷峻起来。他不知道这为数不多的蝗虫会不会就演化成蝗灾,如果一旦成灾,后果就极其严重。

最后,沈治平留了下来,待遇是每年他可以获得百分之五的牧场红利分成。

李夫子也很善解人意地把书画课的地点改到了牧场里。齐成章知道后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气。

这时候荷花还未开,荷叶已经把湖面遮盖,不见丁点水面。雨打荷叶的声音幽远神秘。一阵风吹来,荷叶迎风摇曳,上面较高的荷叶上珠玉般的雨珠便洒落在比它低矮的荷叶上。一旦底下那一层的荷叶也承受不住那细碎的珠玉时,宛如绿色地毯的湖面便承受了这一切。

黄泥小路直通到山顶上一架粗糙笨重的松木院门。推门进去,是一个小小的院落,正中是三间茅草屋。茅屋一旁种了几竿疏竹,另一边是几排翠绿的松树。竹子还很矮,松树也显然是刚种下不久,笼罩在初夏的阳光里,显得静谧而美好。

莫钟书毫不掩饰他的好奇,盯着美女蛇的脸细看,想必老太太这一个多月来没少给她修枝剪叶。

古记当铺?莫钟书没听说过,他对澄州城的店铺知道得极少,不过开当铺的多半不是好欺负的人家,而且听那衙役的口气似乎这个当铺还挺大的。

他们怯生生的目光让莫钟书有些心酸。奴仆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注定也是奴仆,一辈子不得自由,任由别人买来卖去,身价甚至还比不上一只小猪。重生以来他头一次觉得上天还是厚待自己的,虽然没有了亲人,但起码的自由和尊严还在。

莫钟书前面花了那么多力气来铺垫,可不给她歪楼的机会,马上又把话题扭了回来,开始大谈特谈“佛跳墙”的美味。

莫钟书看出了老太太的用意,他其实并不爱棋,对于输赢也无所谓。只是为了要哄老太太开心一笑,便也配合着作这彩衣娱亲之举。

老者却不等他开口,就笑道:“如此好联,岂只值二十文一副?”他递给方睿一张纸,竟是一张十两的银票。他又把十多副对联都卷好放进了袖子里,对几人点了点头,施施然去了。

今年是个暖冬,已到腊月中旬了,还没下过一场雪,这时连一丝风也没有,太阳略带些热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红太狼抄起做菜的锅,狠狠地敲向灰太狼的脑袋,嘴里叫着:‘还不快去抓羊?抓不到羊就别回来!”莫钟书左手捏着鼻子逼出阴柔的女声,模仿着乡间泼妇的语调大叫,右手却从桌上拿起本书,顺手就往方睿头上拍下去。

胖子也伸头往柜子里面看了看,摇头道:“算了吧,这可怜的孩子就那么几身换洗衣服,你拿去了,叫他穿什么?”

果然,老太太眉开眼笑:“好好好,离开饭还有一点时间,咱们祖孙这就先手谈一局。”说罢就让人取了棋盘摆好,两人对起局来。

方睿嗤笑一声:“叫化鸡,就是叫化子吃的鸡呗,能有什么好的?”

莫钟书却根本没料到素来精明能干的大富会做出这么不靠谱的事情。大富来向他汇报的时候,他还夸了大富一番,兴冲冲地跟着大富去看地的时候才傻了眼。可这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毫无转圜的余地了。

方睿泄气:“侯府里就没人懂这个,我爹说能弹出成调的曲子的琴就算不错了。这次准又是让哪个坏家伙给哄了。”当年的归德候是武将出身,虽然早已归隐,对子孙的教导也仍是偏重武艺兵法,几代人对这些骚人墨客的玩意都不甚感冒。

莫钟书回到自己房里,坐在书桌前,眼睛却望向窗外低垂的夜空。一弯新月已经挂在树梢上了,深蓝色的天空上群星闪耀。

从此莫钟书更加小心地收敛锋芒,课堂上夫子的提问总是装傻扮懵地搪塞过去,月底的小考也总故意漏掉一两道最易得分的默写题,这样虽然他的文章比谢一鸣的出色,但总分却还低了一截。看过他的答卷的同窗都有些不明白,因为班里程度最差的几个在这些送分题上都能得满分,而记性极好的莫钟书却偏偏在这个位置留出空白,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面对这类询问,莫钟书总是付之一笑,转而提起别的话题。他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谢一鸣:“我不屑与你争,虽然我明摆着就是比你优秀,不过让让你也无妨。”至于谢一鸣能否理解和接受这毫不掩饰的放水行为背后赤-裸-裸的鄙视,他懒得去管。他不需要这种人当朋友,只要彼此相安无事就足够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二天下午,方睿又拉起大队人马往山脚下去,还不由分说地扯上了莫钟书和李长义。莫钟书心中好笑,方睿表面上看霸气十足,其实也还只是个小孩子,几条鱼就把他收买了。

两人被那声音勾得食指大动,直吃得肚子溜圆,才意犹未尽地站起来。

齐成章还招来另外两个学子,让莫钟书先与他们对弈。这二人的棋比莫钟书的还臭,让他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就赢了几局。眼见莫钟书面露欣喜之色,齐成章这才在他对面坐下。

他是不想惹麻烦,不喜欢管闲事,可是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苏直被人追上惨遭修理。

苏直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哪个书院会收下一个奴才身份的学生?”书院培养学子,都是以参加朝廷科举考试为目的,而朝廷有规定,奴籍的人是不能参加科考的。所以他以为,莫府关闭家塾,自己的读书生涯也就结束了,暗自庆幸过去一年里自己抓紧机会学了不少东西。

想到莫钟书,老太太脸上的表情就放松了些,甚至带出了点点微笑,道:“小五这几天的行事虽然叫我不喜,但他心眼儿是好的,如果他不知道外祖家的境况也就罢了,你们在他面前做了这么多动作,要是他还能连自个儿的亲娘舅都不照顾,将来也别指望他能来孝顺我这挂名的祖母了。”

孙二没等莫钟书说完,就急急忙忙地抢着说道:“昨夜的月色很好,月光把他们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大富和这时代的底层百姓一样,十分崇拜有学问的人,也十分迷信书本,既然书上说了他自然照做不误,只是还有个问题让他犹豫:“可是佃农不愿意种绿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