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直?”老太太一时想不起那是谁。

莫钟书好奇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正好看见里正从那边走过来,二柱比他还心急,一溜烟地冲过去向里正打探消息。

他于经济之道本就是个半吊子,农业上的造诣更比不上眼前这些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只不过是凭借着上辈子勉强记住的甚至有些是道听途说来的只言片语,连猜带蒙,误打误撞地整治了几亩薄田,收成才比别人好了一丁点儿,这时候就算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些积年老农面前指点江山。

“你只管帮我打听着就好,我自有我的道理。”莫钟书的目标,是把下等田改造成良田,虽然他自己也承认有些异想天开了,毕竟两辈子加起来也就这一年才认真读过几本农书,但他就是想要给自己一点希望,或者说是妄想也可。

不一会儿,百多张纸都剪好了。

“老太太可还记得李三?就是住在村东头那个瘸腿的木匠。”

“母亲,孩子需要管教的,否则只会越来越野。”莫荣添对老太太道,“这孩子已经被宠的天不怕地不怕了,不好好管教只怕会越来越不象话的”莫钟书眼含嘲讽,对着墙壁冷冷一笑,该管的时候你不管,现在想来插手太迟了,只怕你越管越不象话,李春来不过是只鸡,你那四个儿子才是猴。

莫钟书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他出生一个月都没能见上一面的父亲,如今居然亲自牵着他的小手送他去上学,虽然自己要一路小跑地才能跟上他的脚步。他心中快慰,看来自己前面的一连串动作成效显著呀,这条小命暂时无忧了吧?

夏荷手上的红包让莫钟宝和莫钟银看得眼热,也跑过来和他并排站到一起。

莫钟书细细地分析整理,总算从中挖掘出一个有效情报,那母子俩都爱吃羊肉,尤其是山羊肉

这时,不知刘姨娘自哪里寻了一根长竹竿,冲到岸边,往他落水的荷叶丛中一戳,大声叫道:“五少爷,抓住!”她手上用力,竹竿在水中戳来戳去,却绝不停到他手边让他抓住,相反还不时打到他头上身上,带着一股大力把他往水下压

莫钟书乖巧的张开小嘴把那勺炖蛋吃了他对秦嬷嬷已经很有经验了,必须先识时务地配合一小会儿,等她放松警惕,他才有机会逃跑

他们推开丫鬟,使劲地晃着他的摇篮,似乎这是个很有趣的游戏似的。小摇篮在他们的推搡下,不堪重负地发出几声象要断裂的嘎嘎脆响。吓得两个丫鬟扑上来把摇篮护在怀里:“二少爷,三少爷,这摇篮可受不了你们这么大的力气,而且摇得这么晃,会吓着五少爷的。”仔细观察了他好一会儿,见他脸色身上都没什么异样,两个丫鬟才松了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飘来一阵奶香味,昨夜抱过他的那个中年仆妇端着碗羊奶走过来,一看到他醒着便笑了:"五少爷睡醒了啦!饿了吗?吃奶啰!"她小心翼翼地抱起他,把羊奶一匙一匙地送到他嘴边他也真是饿了,一口接一口的全咽了下去。仆妇开心地笑了:"五少爷真乖呢!"边笑边在他身上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那一下一下的拍打,就象微风中的海浪轻轻地摇晃着船身,他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吐出一串奶泡泡,慵懒地闭上了眼睛

“小五不叫老太太,叫祖母,小五快叫‘祖母’!”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闷着头,慢慢地向前走

一个下着潇潇细雨的午后卢先生突然去找莫荣添,提出要辞馆,说自己已经决定要回老家去,他家就在澄州府下辖的陶县,打算用这些年的积蓄买几亩薄田,从此安享晚年。

莫荣添再三挽留,卢先生却是去意已决,莫荣添无奈,只得赠了他一封银子以谢他这些年来辛苦教导自己的几个儿子,又请他帮忙为儿子们荐一个好先生来。

卢先生正等着他这句话呢,闻言忙郑重道:“东翁有无想过把少爷们送到书院里去?东城门外的观澜书院就很不错,澄州府每年新中的秀才,就有一小半是出自观澜书院。如今掌管书院的这位齐山长,与尚知府是同科进士,前些年因在任上触及当地富绅利益,得罪上司同僚,才被罢了官,如今他只潜心治学,倒把个观澜书院整治得蒸蒸日上人才辈出。”

莫荣添摸着下巴不语。他是土生土长的澄州人,自然听说过观澜书院的大名,城中不少权贵人家都争相把公子少爷们送去求学,听说入学之前还得先考试,若是资质太差的,有钱也不一定能进得了。他想想自己那几个儿子就头疼,这时候莫钟玉已经娶妻开始跟着他打理生意,不再读书了。莫钟书资质极好,相信哪个书院都不会拒之门外,莫钟宝也还勉强过得去。可是另外还有两个儿子,整天只知道和一帮纨绔子弟一起胡闹玩乐,要不要把他们也送去书院?

莫荣添驰骋商场多年,行事干脆利落,也不知他使了些什么手段,过不了几天,就把儿子们的入学手续都办妥当了,这才把儿子们叫到跟前,吩咐他们收拾东西明天就去观澜书院。

莫钟书听说是卢先生建议莫荣添送他们去观澜书院的,一时无语。那个迂腐的老头儿,虽然学问平平,但他对自己却绝对是一番好意,这些年来自己每次逃学闹事之后,他总是苦口婆心地规劝,可自己一直不为所动,还在那篇方仲永的阅后心得里大发牢骚,甚至用了不少嘲讽之词,老先生不可能读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却还是再次无条件地宽容,还替他找了一方能够暂时避开莫府后院风雨的净土。澄州城里书院无数,好书院也不少,卢先生却特意为他挑选了城外的观澜书院,因为他知道,只有远离了乌烟瘴气的莫府,莫钟书才有可能摆脱俗务的羁绊专心学问。为了造就一个并不尊敬他的学生,他不惜辞掉自己赖以为生的莫府西席之位,如此胸襟,实在令人敬仰。莫钟书心中生出一股愧疚之意,这个世上毫无私心地给他关爱的人极少,但他却因自负上辈子带来的学识一而再再而三地让这位好老师失望了。

老太太听说莫钟书第二天就要去城外的观澜书院,入学后便要在书院住下,十日里才得一日休沐,心中很是不舍,拉着他细细叮嘱一番,等莫钟书睡了才带着秦嬷嬷亲自给他收拾衣物。

第二天到了观澜书院,莫钟书一进到分配给自己的房间,就拿出一张银票,交给身边的苏直:“你去打听一下入学手续,好好准备,该申请的申请,该考试的考试,这是给你的学费和食宿费。”

苏直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哪个书院会收下一个奴才身份的学生?”书院培养学子,都是以参加朝廷科举考试为目的,而朝廷有规定,奴籍的人是不能参加科考的。所以他以为,莫府关闭家塾,自己的读书生涯也就结束了,暗自庆幸过去一年里自己抓紧机会学了不少东西。

莫钟书却有另一番打算:“卢先生常夸你读书用功,继续努力,将来或许能考取功名,哪怕只是个秀才,对苏家都会是一个强有力的支撑,我早就考虑过要送你进书院读书了。奴籍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你和老太太签的只是十年活契,而且,今后若是有机会,我会想办法劝说老太太提前把卖身契还给你的。”

苏直一个不提防,眼泪刷的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这一年里他看得清楚,这个表弟在莫府里处境并不好,时时处处都得小心防范着旁人的算计,可他却还是在尽心尽力地帮助自己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