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什么?

不要讲别的女孩!

司机竟也乖乖下车。那女人填写了yi张单子,罚他三百元,是那张漏了撕角三元的车票的yi百倍。yi物降yi物,不只在自然界,也是人世的法则。

你是个例外,她说,你让她放心,她愿意在你怀里。

“有yi扇小门,”你摸索着说。

她坐在石头上,yi手拎着她那高跟皮鞋,yi只赤脚在滚圆的卵石上小心试探,清亮的溪水里洁白的脚趾蠕动,像几只肉虫子。你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开始的,你突然把她的头按倒在水边的野苍蒲上,她挺直了身腰,你摸到了她脊背上胸罩的搭扣,解开了的浑圆的ru房在正午的阳光下白得透亮。你看见那yi颗粉红挺突的||乳|头,||乳|晕下细小的青筋都清清楚楚。她轻轻叫了yi声,双脚滑进水里。yi只黑色的鸟儿,白的脚趾,你知道这鸟儿叫伯劳,就站在溪涧当中yi块像ru房yi样浑圆灰褐色的岩石上,石头边缘映着溪水翻翻的闪光。你们都滑进水里,她直惋惜弄湿了裙子,而不是她自己,润湿的眼睛像溪水中反映的阳光,闪闪烁烁。你终于捕捉住她,yi头顽强挣扎的小野兽在你怀里突然变得温顺,无声哭了起来。

我并没有说你没有思想。

“也有迷失在这山里就死在里面的?”我问。

“灵山。”

你说她其实谁都不爱。

她说她只爱她儿子。

你说她只爱她自己。

也许是,也许不是,她说她后来走了,再也不愿单独见到他。

但还是见了?

是的。

也还约在他家?

她说她想同他说个清楚——

你说这说不清楚。

是的,不,她说她恨他,也恨她自己。

又再yi次疯狂?

别再说了!她烦恼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讲这些,她只想这yi切赶快结束。

你问她如何结束得了?

她说她也不知道。

41

我到这里的时候,两年前他已经死了。他当时是这远近上百个苗寨里还活着的最后yi名祭师,数十年来却没有再做过那么盛大的祭祖仪式。他知道自己归天的日子不远了,还能活到这高龄,全仗他以往祭过祖宗的缘故,众多的魔鬼才不敢轻易伤害他。他怕哪个早晨要是起不来,就过不了那个冬天。

他乘腿脚还能活动,那除夕夜,扛上堂屋里的方桌,从屋门口的石阶上下来,摆在自家的吊脚楼前。肃瑟的河滩上没有yi个人影,家家关门闭户都在屋里吃年饭。他们如今即便祭祖先,也同办年饭yi样,弄得越来越简朴。人是yi辈yi辈衰弱了,这已无可挽回。

他摆上yi碗水酒,yi碗豆腐,yi碗糯米年糕,还有邻家送来的yi碗牛杂碎,在桌子底下再搁yi个扎好的糯谷把子,又在桌前堆上柴炭,就很吃力,站住歇了口气。然后才爬上石阶,回到屋里灶堂夹来yi块炭火,缓缓蹲下,趴在地上用嘴去吹,烟子黛得他干涩的老眼流泪。终于呼的yi下冒起火苗,他着实咳嗽了好yi阵子,喝了口桌上祭祖的水酒,才压了下去。

对岸苍山顶上的yi线余晖消失了,河面上晚风呜咽起来。他端息着在桌前的高凳子上坐下,踩着桌下的糯谷把子,心里方才踏实,抬头望着深黛的山脉,感到渗和泪水的鼻涕有些冰凉。

他当年祭祖的时候,得二十四个人供他调遣,通师二人,主事二人,端道具的二人,司礼二人,长刀二人,持酒二人,施肴二人,龙文二人,传达二人,损饭团数人,多大的排场,少则宰牛三头,多达九头。

祭家主人光为了酬谢他就得送七道糯米:第yi道,上山砍鼓树,七缸。第二道,抬鼓进洞,八缸。第三道,拦鼓进寨,九缸。第四道,绷鼓,十缸。第五道,杀牛祭鼓,十yi缸。第六道,跳鼓,十二缸。第七道,送鼓,十三缸。打祖上起,这都有规定。

他做最后yi次祭祖的时候,祭家主人派了二十五个人为他抬米饭和酒菜,那是什么光景!好日子算是完结啦。想当年,就这宰牛前为拨正牛毛的旋窝,先得在场上竖起五花柱子,主人家全得换上新衣新褂,吹起芦里,打起锣鼓。他身穿紫色长袍,头上戴着yi顶红绒帽,衣领里再插上大鹏的翎毛,右手摇起铜铃,左手拿着大芭蕉叶做的答子,啊——

牛啊牛啊,

你生在平水,

长在沙滩,

跟妈涉水,

随爸爬山,

同蚂作争祭鼓,

同螳螂抢祭筒,

去三坡打仗,

冲杀七冲湾,

你打胜蚂炸,

杀死螳螂,

抢得长商,

夺得大鼓,

拿长简祭妈,

拿大鼓祭爸。

牛呀牛呀,

你背四旋银,

你驼四旋金,

你跟妈去,

你随爸行,

进到黑洞,

去踩鼓门,

你跟妈守山坳,

你跟爸看门问,

不让恶鬼把人害,

不许邪魔进宗房,

让妈千年安静,

让爸百辈温暖。

人这时便将麻绳拴住公牛的鼻子,用蔑圈套住牛角,牵了出来,穿上新衣的主人家向牛再三跪九叩首。在他高声唱颂中祭家的男主人于是手执梭标,追牛刺杀。尔后,这家人亲属中年轻后生们yi个个接过梭标,在鼓乐声中,轮番冲刺。牛绕着五花柱喷血狂奔,直到倒地断气,众人割下牛首分肉,牛胸脯尽归他祭师所有。好日子现今彻底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