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也yi个人?

“开始当然顽抗,就用迫击炮把小院轰了。土匪们活着的都把枪扔了,出来投降,可就没有宋国泰,进到小院里搜查,也只有些哭成yi团的婆娘。都说他屋里有yi条通山上的暗道,可也没有发现,他人也没再亮相。如今,都四十多年了,有说他还活着,有说他死了,都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种分析。”他靠在藤圈椅上,捏着扶圈的手指弹动着,分析道:

你背着旅行袋,手里拎个挎包,站在满是冰棍纸和甘蔗屑子的停车场上环顾。

你是冒犯了,还是也把她放了?她问。

你说你起身走了,又止不住回头再看yi眼,就看见了她那边面颊,yi朵艳红的山茶花插在鬓角,她眉梢和唇角都闪亮了yi下,像yi道闪电,把个阴凉的山谷突然照亮,你心头火热,跟着跳动了yi下,立刻明白你碰到了yi位朱花婆。她活生生端坐在那里,浅蓝的竹布褂子下耸起结实的胸脯,手臂还挽着个竹篮,篮子上盖条崭新的花毛巾,脚上穿的也是双蓝布贴花的新鞋,分明得如同剪纸的窗花。

你过来呀!她向你招呼。

她坐在石头上,yi手拎着她那高跟皮鞋,yi只赤脚在滚圆的卵石上小心试探,清亮的溪水里洁白的脚趾蠕动,像几只肉虫子。你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开始的,你突然把她的头按倒在水边的野苍蒲上,她挺直了身腰,你摸到了她脊背上胸罩的搭扣,解开了的浑圆的ru房在正午的阳光下白得透亮。你看见那yi颗粉红挺突的||乳|头,||乳|晕下细小的青筋都清清楚楚。她轻轻叫了yi声,双脚滑进水里。yi只黑色的鸟儿,白的脚趾,你知道这鸟儿叫伯劳,就站在溪涧当中yi块像ru房yi样浑圆灰褐色的岩石上,石头边缘映着溪水翻翻的闪光。你们都滑进水里,她直惋惜弄湿了裙子,而不是她自己,润湿的眼睛像溪水中反映的阳光,闪闪烁烁。你终于捕捉住她,yi头顽强挣扎的小野兽在你怀里突然变得温顺,无声哭了起来。

这黑色的伯劳,白的脚趾,左顾右盼,频频翘起尾巴,yi只蜡红的像上下点动。你刚走近,就起飞了,贴着溪流,在前面不远的yi块岩石上停下,依然转过身来,再冲着你,点头摆尾。逗你走近了再飞起,并不远去,依然在前面等你,咭咭细声尖叫。这黑色的精灵,那就是她。

谁?

她的灵魂。

她又是谁?

你说她已经死了,那些杂种带她夜里到河里去游泳,都回来了,说是上岸以后,才发现只少了她。全是鬼话,可他们都这么说,还说可以验尸,不信尽管去找法医。她父母不同意,忍受不了,女孩子死的时候刚十六周岁。而你当时比她还小,可你知道那全是预谋。你知道他们不止yi次约她夜里出去,把她堵在桥墩下,yi个个从她身上路过去,再碰头交流经验。他们笑话你不吃不摸才是傻瓜。他们早就预谋,要得到她。你不只yi次听见他们污龌的谈论,都提到她的名字。你偷偷告诉过她,夜里当心不要跟他们出去。她也同你说过,她害怕他们。可她又不敢拒绝,还是去了。她太胆小,你不也怕?你这个懦夫!就是这些杂种把她害了,又不敢承认。可你也不敢揭发,多少年来,她在你心头,像个噩梦。她的冤魂木让你安宁,总显现成各种模样,而她从桥墩下出来那yi回模样,却总也不曾改变。她总在你前面,咭咭这黑色的精灵,白趾红唇的伯劳。你拉住荆条,抓住石缝里yi棵黄杨的根,从溪涧里爬了上来。

这里有路,从这里上来,你说你拉住她的手,叫她用脚抵住石头。

她叫了yi声。

怎么啦?

歪脚了。

穿这高跟鞋就没法爬山。就没准备爬山。

可既然进山了,就准备吃苦吧。

第四章

14

这鸡肠小巷里的老房子楼上,从窗户里望出去,可以看见yi片片瓦顶,歪歪斜斜,相互连接,没个尽头。

还可以望见两个屋脊之间冒起的小阁楼的窗户,窗户下的屋瓦上晒着鞋。这小房间里放了yi张硬木的雕花架子床,挂着蚊帐,yi个镶着圆镜子的红木衣柜,窗口放了张藤靠椅,门边上还有yi条凳子。她让我同她在这窄条凳上坐下,房里几乎就没有可以走动的地方。我同她前yi天晚上才认识,在yi位记者朋友家里,我们yi起抽烟c喝酒,聊天,说到有关性的玩笑,她也毫不避讳,在这小山城里,显得很新潮。后来谈到我这事情,我那位朋友便说,这事需要女人家作向导。她答应得很爽快,果然领我来了。

她在我耳边窃窃说着本地方言,急切告诫我:“她来了你要请香,清香还要下跪三叩头,这些规矩你可要做的啊。”那声调和举止全都还原为本地的女人家了。同她挨着,挤在又短又窄的条凳上,我顿时觉得很不是滋味,像是在这小县城里有了个私通的女人,这里人人又都相识,就只能到这种地方来偷情。我闻到了yi种脚菜的酸臭味。可这房里yi尘不染,连那当中yi小块地板都擦洗得露出了水头的本色,门板后面也贴的是干干净净的糊墙纸,这房里就没有放膨菜坛子的地方。

她头发碰着我的脸,凑在我耳边说:

“来了!”

先进来的是yi位刚过中年的胖妇人,跟着进来了yi位老女人。胖妇人解下围裙,排了择衣衫,那衣衫虽然洗褪了色,却也干净。她刚从楼下做完饭上来。后进来的那瘦小的老女人朝我们点了点头,我这位女友便立刻提醒我:

“你跟她去。”

我起身跟随她到楼梯边上,她拉开yi扇不显眼的小门,进去了。里面是yi间极小的房间,只放了yi张桌子,设了个香案,供着太上老君c光华大帝和观世音菩萨的牌位,案下上供着糕点,水果,清水和酒。板壁上下挂了许多红布做成的镶着黑边或黄|色犬牙的旗帜,都写着求吉利祛灾祸的话。阳光从屋顶上yi片明瓦透了进来,yi注点燃的香烟在光柱中冉冉上升,造成yi种禁声的气氛,我也才明白我这位女友为什么yi进房里便在我耳边私语。老女人从香案下面的格档里取出yi扎黄婊纸包着的线香,我便按照我那位女友预先的嘱咐,立即塞给她yi元钱,接过香来,在她用火柴点燃的纸媚子上再把香烧着,双手握住,跪到香案前的蒲团上,着实拜了三拜。老女人朝我抿了yi下瘪嘴,表明赞许我这分虔诚,接过香去,分成三束,插进香炉里。

回到房里,胖女人已经收拾停当,端坐在藤靠椅上,垂着眼皮,通神的灵姑看来是她。老女人坐在另yi头的床沿,同她低声说了几句话,转而便向我这位女友问我的生辰八字,我说了我阳历的生日,阴历的日子记不清了,但可以推算。老女人又问我出生的时辰,我说我父母双亡,已无从知道。那老女人显得非常为难,同灵姑又低声商量。灵姑说了yi句什么,我明白那意思是说不要紧的。然后,她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目静坐。她背后窗外屋瓦上落下yi只鸽子,咕咕打鸣,颈脖子上yi圈闪着紫色光泽的羽毛蓬松起来,我自然明白那是只公鸽子在发情。这灵姑突然倒抽yi口气,鸽子飞走了。

我看见屋瓦总有种惆怅,披鳞含接的屋瓦总唤起我童年的记忆,我想到了雨天,雨天屋角的蜘蛛网上沾着透亮的水珠,在风中哆嚷,就又联想到我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世界上,屋瓦有yi种魔力,能削弱人,让人无法振作。我有点想哭,可我已经不会哭了。

灵姑又硬噎了yi声,想必是神灵附体。她不断打噎,排除胃气。她居然有那么多胃气可以排除,我就止不住也想打喀。可我没有敢打,只硬噎在胸中,怕败坏了她的情绪,误认为我特地来同她捣蛋,拿她开心。我确实诚心诚意,尽管我并不真信。她止不住噎越打越频繁,全身开始抽搐,也不像放意做作。她身上这种自发的抽搐,我想也许是静坐时气功的效应,浑身直颤,手指突然指向空中,也就是说,冲我而来。可她眼睛依然紧闭,十指张开,十指中的两个食指,又都分明冲着我。背后是板壁,我无处可退,只得挺直了腰杆。我没敢看我那位女朋友,她肯定比我更加恭敬,尽管她来是陪我算命。藤靠椅在这胖女人身躯的摇晃下叽咕叽咕不断出声,她语义含糊念着咒语,说的大概是王母娘娘天地君亲神灵的灵筒屋里yi棵松足踏天轮地轮牛鬼蛇神统统打杀百无禁忌,她越说越快,越来越急促,这确实要yi番功夫,我相信她已经入境了。老女人耳朵凑近她,听完,沉下脸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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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人流年不利,可要当心啊!

灵姑还继续满前咕咕,词句已全然听不清了。老女人又解释道:

“她说,你遇到了白虎星!

我听说白虎指的是yi种非常性感的女人,yi旦被缠住,便难以解脱。我倒巴不得有被这种女人纠缠的福气,问题是能否逃脱厄运。老女人摇摇头说:

“你这险境难得逃脱了。

我看来不是个幸运的人,也似乎没有过十分幸运的事。我盼望的总实现不了,不指望的倒屡屡出现。这yi生中总劫数不断,也有过同女人的纠纷和烦恼,对了,也受到过威胁,倒并不yi定来自女人。我同准其实也没有实实在在的利害冲突,我不知道我妨碍过谁,只希望人也别妨碍我。

“你眼前就有大灾大难,你被小人包围了,”老女人又说。

我也知道小人是什么东西,道藏中就有过描述,这些叫三尸的赤身捰体的小人平时寄生在人的身体里,躲在咽喉下,吃人的唾液,还专等人打盹的时候偷上天庭,向上帝报告人的罪行。

老女人还说有眼中流血的恶人要惩治我,我就是烧香还愿也难逃脱。

胖女人已经从藤椅上滑坐到地上,在地板上打滚,怪不得地板都擦这么干净,我即刻又觉得我这思想不洁才招致她的诅咒。而她还就诅咒我,说包围我的白虎达九头之多。

“那我还有救吗?”我望着她问。

她口吐白沫,眼白翻出,神情可怕,多半是自己对自己实行催眠,已经进入歇斯底里状态。房里没有地方足够她滚,身体都碰到我的脚。我连忙抽回脚,站了起来,望着这女人疯狂滚动的肥胖的身躯,不由得有种恐惧,不知是对自己命运的恐惧还是被她诅咒得害怕了,我花钱戏弄她终究会得到惩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也确实令人惧怕。

灵姑还不断前呐,我转而问那老女人是什么意思。她只摇头不再解说了。我就看见脚下这堆肥胖的身躯抽搐着,渐渐弓起了背,又慢慢收缩在藤椅脚下,像yi头受伤了的动物。人其实就是这么种动物,受了伤害会特别凶狠,这不是东西的人让人畏惧的又是人的癫狂,人yi旦癫狂了就又被绞杀在自己的癫狂里,我想。

她长长舒了口气,声者在喉管里含糊滚动,又有些像野兽的呻吟。她依然闭着眼睛,随后摸索着站了起来,老女人赶忙上前去扶,帮她在藤椅上坐下。我相信她确实歇斯底里发作了yi通。

她的感觉并不错,我来寻开心,她就该报复,诅咒我的命运。倒是陪同我来的这位女友甚为着急,同老太婆商量,问能不能替我做yi个会,为我烧香还愿。老女人又问灵姑,灵姑含含糊糊说了些什么,依旧闭着眼睛。老女人便解释说:

“灵姑说了,你这会也做不好的。”

“我多买些香烛呢?”我问。

我这位女友便问老女人要多少钱?老女人说二十元。我想无非等于请朋友上饭馆吃顿饭,更何况为的是我自己,立刻答应了。老女人又同灵姑商量了yi会,回答我说:

“做也做不好的。”

“那我就没法逃脱厄运了?”我问。

老女人把我这话也传达过去,灵姑又摘咕了yi句,老女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