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少不了喝烧酒,酒还是徐茂才酿制的老玉米酒。教室里就成为徐家沟村最快乐、最热闹的地方。酒场里的酒官是靠喝酒买来的,徐茂才自饮三杯当上了酒官,他就开始定规章制度:“点点不罚溜溜罚,左右邻家互相盯,盯不住的各罚酒一杯。”徐茂才定这条制度的目的是针对驻村干部高前进的,高前进喝酒很不利索,每次都是喝半杯,“养鱼”半杯,今天高前进坐在樊大雷的身边,徐茂才想让樊大雷把高前进盯死看牢。没多久,喝酒人喝热了喉咙,喝起酒来更加爽快了。

徐平回家几个月,没有做一家像样的木活,无非就是打个车厢、做个炕桌等零碎活,没挣到多少钱。现在农村的木活生意大不如前了,结婚家具都去延原城买时髦的,新盖房做门窗都开始换铝合金,老人去世的棺材也都进城买柏木料的。徐平意识到农村木活已经到了没落的时候,木匠这个称呼将在农村逐渐消失,可是自己的生活还要继续。农村的广阔天地就不信没有自己的一条出路,只要有一双勤劳的双手,肯定会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新天地。前后邻村已经有跑运输的,有做小本生意的,有养猪养鸡的,还有发展果园的。徐平一个一个项目分析利弊,跑运输徐大平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也能挣不少钱,自己总不能跟弟兄间抢生意吧。在徐家沟村做小本生意,那根本挣不了多少钱,人不多,给谁卖呢?俗话说家有千粮万石,长毛东西不算,养猪养鸡吧,风险比较高。发展林果业看来是比较合理的选择,一方面村里劳力外出,土地比较宽余,二者林果业风险较低,且收益比较大,弊端就是见效有点慢。

沈国才硬是被婆姨拉到医院看了一眼不争气的儿子。沈国才婆姨看着儿子的脑袋肿的像一个大皮球,心疼地说:“心狠手辣的徐平,就往死里打了,我跟你没完。”沈国才唉声叹气地说:“沈浩楠能有今天都是怨你,你看他被你惯下多少毛病。好好的一个年轻后生,大街上那么多漂亮女娃娃不爱,偏偏就喜欢一个已经结了婚的农村婆姨。还因为这个挨打,要是传出去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呢?”

沈浩楠松开捂在脸上的手说:“今天早上被一个女人扇了一个耳光,你说哥们的气能受得下去吗?”几个头发染着各种颜色的青年看到沈大公子的脸上有几道红色的印迹,都心疼地说:“这种奇耻大辱沈大公子怎能咽得下去呢?你说是谁让你心动了,哥们几个就是绑也把她绑过来,让你好好享受一番。”

这时,沈浩楠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楼梯里走了下来,蹲在徐宝跟前笑着说:“徐宝人小志气高,将来肯定不得了。走,跟叔叔给你买抢走。”徐宝听说买枪,高兴的一蹦跳了起来,枪可是他做梦都想要的玩具啊,一眼盯着沈浩楠看着说:“叔叔说话算数吗?”沈浩楠看到这一招对孩子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抬起头来看着马二梅笑着说:“叔叔有的是钱,只要你妈妈同意的话,叔叔可以给你买很多很多的玩具。”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马二梅是个好姑娘,她不会做出对不起徐平的事情。来,赶紧给咱把粪袋子的口子撑好,看今天能不能把那块地的粪全部送完。”徐茂成拿着铁锨,铲起一铁锨粪,倒进了田玉芬撑好的塑料袋子里。

田玉芬嘟囔道:“把徐宝也带走,我心里空的慌,从小在我的身旁长大,每天看不见,那不把我想死了。”马二梅笑着说:“妈,你什么时间想你的孙子了,就给我们捎个话,我带着徐宝回家看你们来”田玉芬脸上的疙瘩这才解开,气也顺畅多了。

徐家沟村的男女老少听到锣鼓声都跑出窑里,跟在秧歌队伍的后面,看着秧歌队伍为家家户户沿门子。秧歌队进村后先来到徐茂才院子里走起过场,锣鼓声敲定,老杨头转着花伞,扯着高嗓子唱了起来:“正月里来正是好天,我给大家来拜年,问一声村长你可好啊,老少爷们都可安康!”秧歌队跟着应和道:“老少爷们都可安康。”徐茂才献礼的东西是两瓶酒和一条带把纸烟,外加一百块钱。老杨头看到村主任窗台处摆放的礼品很是大方,眉飞色舞地唱到:“脚踏宝地身临府宅,喜神跟着财神来,喜神送喜喜到此,财神随后财就来。”少男少女们精神抖擞地应和道:“财神随后财就来”。徐茂才满脸笑容,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给秧歌队伍敬着酒。随着几出秧歌曲唱完,老杨头把哨子一吹,腰鼓手在院子里跳跃了起来,个个都是生龙活虎,龙腾虎跃,锣鼓声密集处也正是打腰鼓的精彩之处,拜四方、二人交叉、十字梅花、三嗨、猛虎下山等一整套腰鼓表演下来后,腰鼓手们个个是大汗淋漓,直喘粗气。

徐宝迫不及待地拉着徐平的手要求燃放烟花,徐平拿出烟花,在院子里燃放起来,五彩绚丽的烟花在静谧的天空中绽放开来,徐远和徐宝心中既激动又害怕地站在门口盯着看。这可是徐家沟村第一次放烟花,吸引着全村男女老少都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向着徐平家的上空观看。多美的烟花啊!徐平今年不知道挣下多少钱了?村里人看到徐平燃放的烟花,心里面多数都是这样想的。徐平烟花刚落幕,只听到徐大平的院子里噼噼啪啪地响起了鞭炮声,足足响了好几分钟,这同样也是炫富的一种表现,村里人多数过年只买些零散的鞭炮,只能一个一个地燃放,看来徐大平的拖拉机今年也挣了不少钱。

走在路上,冯老师让五年级音乐干事李梅梅起了一首《社会主义好》的歌曲。同学们的欣喜劲头还没有过去,都使上吃奶劲唱,嘹亮的歌声顿时在山沟沟回响起来:“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反动派被打倒,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全国人民大团结,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唱完一首歌后,冯老师念一句宣传标语:“要想富,少生孩子多栽树,少生孩子多养猪。”同学们大声喊道:“要想富,少生孩子多栽树,少生孩子多养猪。”冯老师接着念:“一胎上环二胎扎,计外怀孕坚决刮。”同学们跟着喊道:“一胎上环二胎扎,计外怀孕坚决刮。”……当宣传队伍快到宋庄村的时候,徐远才恍然明白自己的姐姐徐玲前些日子又生了个丫头,这下肯定也在计划生育范围内呢,可是怎么办呢?自己站在路队里,赵校长和冯老师都跟在后面,跑去报信肯定是来不及了,只有祈祷姐姐徐玲赶紧在外躲一躲吧!

徐平忙问道:“闫老板,你没事吧?”没过多久,闫老板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平静地说:“没事,姐真没事。你说的话真是让我感动,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丈夫,这一切都是姐不对,姐向你道歉。姐也是个有故事的女人,你想不想听听?”徐平点了点头。

王师傅已经醒了,他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两个屁股蛋子撂在被子外面,一脸严肃地说:“闫老板,我想回去盖几间平房,再迟了就到冬天了,前段时间就剩我一个,我不好意思离开,现在徐师傅和霍师傅已经靠的上了,我打算今天就走。”女老板无法挽留,脸上立刻晴转多云,甚至即将风雨交加,两只愤怒的眼睛瞪着王师傅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决定要走,我怎么也留不住你,你自己看的办吧。”

太阳爬到半空中的时候,徐平坐着公共汽车来到延原城。城里简直就像一个大火炉,烤的两脸发烫,两眼发红,空气中弥漫着臭烘烘的味道。延原城这几年的变化可真大啊,徐平没有闲暇功夫驻足去观看那新修的一栋栋大楼,疾步走到延原大桥的桥头。徐平心里面清楚,但凡想招工或揽工的老板和揽工小子都会走到桥头这个“人才市场”。

徐茂才大踏步走进院子,手里拿着一壶老玉米酒,笑吟吟地说:“哎呀,我侄儿子就是有魄力。大平把拖拉机熄火了,二毛也不要坐在拖拉机上了,就不嫌坐的屁股疼。”

曹兰花把刘成才安排在最里面的一间房子里,房子很小只摆放着两张床。刘成才顺着床边坐下,曹兰花欣喜地说:“我还正有事准备回去找一下你,没想到你今天上来了。”

过了半个时辰后,米宝军哭红了眼,收拾了一下课桌上的书本,背着书包走出了教室。徐远急忙跑出去拽住米宝军说:“你这是怎么了?不念书了?”米宝军哭着说:“不念了,我不是念书的料。你好好念,咱们村就看你了。”米宝军挣脱徐远的手,一溜烟跑下了校园的硷畔。

“宝军,这可不能乱说。你不是说长得漂亮,我只是看了一下,果然不错。不知道她是哪个村的?”徐远被米宝蛋这么一说,感到脸红脖子粗,但是他没有自乱阵脚。

曹兰花看到窑里乱七八糟,闻到一阵阵恶臭,有一种想吐的感觉,她皱了一下眉头忍了下去,用手拍了一下炕边,飞起一片尘土,不过她还是坐在了炕边,声音很低沉地说:“本来我是没脸再见你的,但是咱们两个毕竟同床共枕了那几年,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我这几年漂泊在外,心里面还是老挂记着你。”曹兰花有点哽咽,继续说:“今天我回来,给你买了几件新衣服。”曹兰花站起来,从箱子里拿出几件崭新的衣服,让刘成才试着穿看合不合身。

出殡前一天是个大忙的日子,这天上午迎幡子、领猪、领羊,杀猪宰羊,下午请娘家、娘家下话,晚上的时候迎祭饭、请三代、撒路灯、转灯山等,一直忙到了大半夜,孝子们跪了一天,婆姨女子们还哭了一天。夜已经深了,孝子们仍然没有睡意,都围坐在灵堂前守灵,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他们陪老娘在家呆的最后一个晚上。

房老师说出班长人选时,同学们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米宝蛋霍的站了起来说:“徐远当班长,我举双手赞成。谁敢反对,我就对他不客气了。”同学们见识过米宝蛋的顽皮和鬼点子,不会因为班长是谁再把米宝蛋给惹下,到时候他算计上你的时候有你的苦果子吃。再说了,教室里这么多孩子,包括三年级那三个同学,哪个有徐远优秀,哪个有徐远有本事,徐远不当班长谁当班长。同学们通过议论后都同意徐远当班长。

第二天是回门的日子,徐玲、宋保发及送人亲戚原路回到了徐家沟村,徐茂成的家里又热闹了起来。黄二毛、叶小梅、马二梅这些小媳妇是宋保发的妻嫂子,徐丽、徐娜、徐远、徐亮这些都是宋保发的小姨子和小舅子,这时手里涂抹着锅底的炭黑,一群人一拥而上把宋保发打扮成个大花脸。

一来二去,徐玲和卖货郎之间谈恋爱的事被徐家沟村的长舌婆姨们察觉了,自然流言蜚语四起。黄二毛就当着众人的面与徐玲开玩笑说:“玲妹子喜欢上了拨浪鼓,到时候嫂子买东西可要便宜点。”

笑声渐渐小下来的时候,有人就大声呐喊道:“再来一个。”“再不能讲了,赶紧开始扫雪吧!”村长徐茂才缓过神来,语气平和地说。一群大老爷们一哄而散,拿着各自的工具又开始扫起雪来。快到中午的时候,徐家沟到到张家河村的路上积雪已经扫完了。回去的路上,一群大老爷们对房清来讲的故事仍然意犹未尽,央求房清来再讲些好笑的故事,房清来说什么也不讲了,说等下次喝不进去酒的时候再讲,那时候还能少喝酒,又有氛围。

没过几天,黄二毛早上醒来后突然疯疯癫癫起来,脸上有种怪异的表情,嘴里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徐大平急忙找来徐茂贵给看病,徐茂贵拎着药箱刚走进门,黄二毛放荡地笑着说:“来的人不是咱们村有名的赤脚医生吗?你还记得那天和我睡觉吗?”徐茂贵愣了,笑着说:“侄儿子媳妇敢憨了么?”

天气渐渐转凉,房老师就会来到村主任徐茂才家里商量天气凉了教室是否能生火炉了,徐茂才爽快地答应今冬给一吨煤,派了两辆驴拉拉车到五十里开外的煤矿上拉了煤。没过几天,教室里就生了个暖烘烘的火炉。

徐平在薛家庄村的木活已经接近尾声了,就剩下点零碎活了,谢军军手里拿着两盒烟递给了徐平,吞吞吐吐地说:“你不是有个妻姐姐吗,应该有二十几了吧,你老丈人不是想招个上门女婿吗?我愿意。”

马家的几朵梅花闻讯赶来,围坐在孩子身旁,乐呵呵地看着自己的小外甥。徐远看到马四梅来了,连忙站起来走了出去。

徐远爽快地答应:“好,清来叔,我是老大,当然就和我说吧,你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