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轻轻地抚摸了马二梅的头,语气很坚定地说:“我徐平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否则天打五雷轰。”

徐平满脸冒着热汗走上硷畔,田玉芬急躁地说:“你死哪去了?让我们全家人到处找你,你是不是不操心?赶紧吃了饭赶集去!”

徐平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徐茂成老娘看到自己的孙子终于睡醒了,高兴地说:“我的心肝,看把你熬煎的,昨晚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叫你,你翻个身又睡去了,现在一定饿坏了吧。”徐茂成老娘说着从大锅里往出端饭。

徐茂成婆姨汉心里很清楚徐平现在的心情,心里乐滋滋的到地里干活去了。徐玲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自己的哥哥一刹那间变得这么勤快了,笑嘻嘻地来到徐平跟前,俏皮地说:“哎吆,这还是我那个懒汉哥吗,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徐海富老汉把两瓶酒和两盒烟放在炕上,老布鞋一脱,顺势坐在马宝亮对面。马宝亮随手给徐海富老汉递过来一烟锅子老旱烟,徐海富老汉对着煤油灯把老旱烟点着,用劲吸了一口,嘴里喷出一大块烟雾,品了一会说:“有劲,有味”。

在非现代化的年代,农村人种地离不开牛,徐家沟村每家每户都有牛,所以放牛的时候人挺多,不上学的孩子是放牛人群中的主力军,当然还有几个脸上涂抹着喷香的擦脸油的小媳妇,黄二毛和房清来的婆姨张芳兰这两位小媳妇就是放牛人群中的一道靓丽风景线。

徐玲在徐家沟村里的学校念书,学校只有两孔窑洞,一孔是老师的办公室,另一孔是教室,共设三个年级,只有一个老师。徐玲今年上三年级,三年级只有五个孩子,徐玲每个学期都是第一名。

“你说,什么事?”马二梅低着头,手拽着布衫。

田玉芬刚走下马宝亮硷畔,迎面遇到一位大肚子婆姨,手里面也提着一些鸡蛋,她的穿着打扮要比田玉芬好得多,下身穿着一条蓝蓝的裤子,上身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袄,肚子圆滚滚的。

马宝亮前面押得很小赢了几把,觉得运气不错,逐渐加大筹码,可是后来每把都押在黑棒上,把赢来差不多二百块钱输完不算,还把自己带来的六百多块输得精光。马宝亮不信这邪,心里想能把输了的赢回来就不玩了,他向张三念起指头账,并且对刚才揭宝的人说:“看你那臭手,让我来。”

张三把明宝图噜噜转了几下落定,马宝亮指了一下明宝的北面说:“一百块。”其余人也陆续押好。马宝亮一条腿跪在土地上,弯着腰,脸几乎贴在那块烂毯子上,眼睛瞅着明宝壳里看,不敢分心片刻。他看了好长一会,才慢慢揭开宝壳,长叹了一口气道:“哎!黑棒!明明红口落在这个地方了么,怎就成了黑棒了?”押在黑棒上和拐子上的都唉声叹气的,赢了的人笑眯眯地数着钱。

马宝亮指头账念叨下二千多块,输得脸红脖子粗。张三贼溜溜地看着马宝亮,心里想跟我玩不是自讨苦吃了。不怕你马宝亮欠钱,你还不了的时候有你的戏好看。每次看到你家如花似玉的姑娘,口水就不住地流,到时候大女子、二女子都可以顶账,最好是二女子,长得那么水灵,每次看见都想过去掐一把。

二千多块可不是个小数目,在徐家沟村大概只有老队长刘志富才能拿出来,如果全部买成白面的话都可以开面铺了。马宝亮意识到这回可真是输大了,手和脚哆嗦得厉害,无助地望着张三道:“欠下的,我一定给你想办法。”

张三瞪了一眼道:“咱们前后庄的没事,给你一个月期限,如果拿不出来,你就等着瞧。”

马宝亮知道张三是个什么事都可以干出来的人,已经三十出头了,没有哪家的女娃娃愿意跟他,现在还是个老光棍。千不该万不该,真不该跟张三赌博啊。马宝亮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剜了一刀,血咕噜咕噜往外流,两腿发软着离开了赌博摊。

刘成才迷迷糊糊地迎面撞了个昏昏沉沉的马宝亮满怀,凑到耳朵跟前说:“马二梅和徐平睡觉了。”马宝亮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手挽着刘成才的胸口道:“你说什么?”紧接着一拳打在刘成才的脸上,刘成才鼻子里流出了鲜红的血。

“你怎么打人了?”刘成才挥舞着拳头叫喊道。看戏的人听到打闹声,都撇开戏围了过来。这时候,曹兰花正和前后沟的几个后生站在一个山峁上说笑着,她瞅了一眼打架的人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男人,把头向后一迈,继续说着打情骂俏的话语。徐家沟村的人看到是马宝亮和刘成才打架急忙拉开,刘成才捂着鼻子走到下面的小河里清洗去了。

刘成才这是自找苦吃,他的话对于马宝亮来说是火上浇油。马宝亮气愤地看着人群中的徐茂成,恶狠狠地瞪着说:“都是你的儿子干下的好事。”徐茂成被徐玲一把拉开,马宝亮也被婆姨的和女子们拉到一边。

马宝亮恼羞成怒,无心看戏,气哄哄迈着大步离开戏场。高秀英和三个女子紧跟在身后。马宝亮心里一直想不明白,自己那么懂事的孩子竟然干出这等出格的事情,他俩就是真心喜欢也不该这样。这下好了,刘成才在戏场的传扬,死女子还要不要脸了。徐平这个浑球在外面闯荡了几年,别的本事不知道怎样,哄女娃娃的本事到学成了。事到如今,就是把自己气放炮了又能怎样?看来只有成全他们两个了,不然的话,死女子谁还要了。但是,不能让徐茂成得了便宜还卖乖,看着徐茂成在戏场时得意的样子,说什么也不能轻饶了他们。今天赌博又输了,欠下那么多还没有着落,只好让徐茂成垫刀背了。

马宝亮踏进院子的时候,徐平和马二梅两人正并排坐在院子中间的石床上说笑着。他俩看到马宝亮脸色难看,急忙站起来。马宝亮的双眼散发着奇异的光,像一头恶狼抡圆膀子扑向马二梅。

徐平看见事发不对劲,急忙挡在马二梅的面前,一个又亮又响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徐平的脸上,徐平两眼直冒金星,明亮的眼泪在两眼中打转。这时,高秀英和几个女儿哭喊着拉住马宝亮,马二梅的眼泪也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走在徐平的面前,关切地抚摸着徐平的脸。

马二梅看到徐平脸上映出来几道红印子,狠狠地瞪了马宝亮一眼道:“我们两人是真心的。我现在生是徐平的人,死是徐平的鬼,你如果不想要我这个女儿的话,你就打死我算了。”马二梅伤心地哭着走向马宝亮,高秀英双手死死地拉着马宝亮直给徐平使眼色。徐平赶忙把马二梅拉回窑里。

徐平为马二梅挨了一巴掌,让马宝亮满肚子的气放了半截子,他又看到女儿强硬的态度,心里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错了。他们两人这样相爱,敢于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难道这有错吗?作为孩子的父亲,当然希望孩子的生活能幸福了。但是轻饶了她,剩下的三个女儿是不是也都像她学习了,全跟人家跑了,那不是要活活把自己气死不成?

马宝亮被高秀英和两个姑娘死死地拽在院子里,他向着窑里大声地骂着。马大梅和马三梅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血气,双腿直发抖,马四梅还小,害怕的在一旁哭了起来。马宝亮骂累了,声音渐渐停了,谁也不再管他了,一个人坐在石床上,拿出烟锅子大口抽起来。

徐平劝说了一会儿马二梅,她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徐平提心吊胆地走出窑里,向马宝亮瞅了一眼,马宝亮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他一溜烟跑回

家里。

(走出山沟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