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门雕着缠枝莲纹样,却不似凡世那样繁复,反而看起来十分古拙简素,就如每一层的雕花廊柱一般,按说雕花雕得那样繁复,应该是华丽雍容,带着逼人的人间富贵气。但这宫阙却不是,简单陈朴的色泽使它显露的是一股带着历史厚重的朴拙,在流光与波光辉映间,更轻易能让人想起失去主人的天上宫阙。

“小师叔?”秦景小声喊一声,她好不容易才冲出“倒秦联盟”的包围圈,映着晚霞赏了美人美景后,才觉得今天“美人”情绪有点不对。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悲哀,要叫秦小景暗里揣摸的话,悲哀是“我堂堂长钧剑仙,居然跟个黄毛丫头结了姻缘契”,伤心的是“这黄毛丫头居然还嫌弃我”。

“火光倒不稀奇,稀奇的是那团彤云,你们且看那彤云是否如虚空驾长桥。”

“赢匡,宫禁法阵除防御法阵外,是不是还有杀阵?”秦景疾声问赢匡。

秦小景被沈长钧面目肃然地叫进屋里坐下,但她脖子都快等长了,也没见小师叔说出半个字来,她有些奇怪,遂开口问道:“小师叔,是门中出什么大事了吗?”

止戈道:“已被沈长钧给收拾了,你只顾着帝星即可,去拍颗化生丹给他,保管他记你的好。”

“不过就是看到个紫微殿,你用得着吓我,止戈啊,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秦景以为是止戈在哄她玩呢。

秦景在门口跟董秋韶说的话,哪里能逃过沈长钧的耳,是以沈长钧一边解答,一边预备稍后去给小师侄喂喂招,横竖她结丹也需要人去压一压才能更稳固圆满。董秋韶则自觉找到了正确的相处方法,心里高兴非常,面上的喜色不需言语,远远隔着都能叫人看分明。

止戈:你倒是不怕惹着我。

“止戈……”秦景想向止戈求个主解,但忽然又想起止戈被洞世圣君叮嘱不能帮她,要让她自己面对,于是便又收声,倒让止戈追着她问好几遍怎么了。秦景没再说话,这已经不是她最初进入这里的那个山洞,是一个更隐密的,视野更开阔也更高,能最早被阳光照射到的山着“我非良善”,但神魂中有不可磨灭的善念,也许并不鲜明,也许微小,但只要触及便会浮现。令洞世圣君不解的是沈长钧这个杀得无比痛快的,居然也蕴有明光,倒是稀奇。

洞世圣君倒很宽容,静静在一旁由着秦景胡思乱想,她需要乱想,他就给她时间慢慢乱想,似乎还能感知得到一般,对此表现得十分感兴趣:“外星人?”

莫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悲意,但并不像是来自陨身的圣人,而更像是其他……其他圣人留在这里的情绪。哪怕从远古至今时,这股悲意仍旧未曾消散,足见这份悲意何其强大,而圣人的念头又何期恒久。悲意不浓,却足令人心酸,却又不至流泪,很奇特。

“哪儿和哪儿呀,这可是我小师叔。”秦景解释得满脸通红,主要是……小师叔能听到啊!她亲娘老子说得眉飞色舞,直有把小师叔当女婿看待的“岳母脸”,秦景臊得脸都快能摊鸡蛋。

沈长钧轻叹一声,满脸肃然地点头:“若非我拦着,秦景已被照日带走。”

竹露却面带感激,修士之间向来是恩也重怨也重,没想秦景居然还肯好说好话的对她,不过要竹露道谢她却也难开口,只脸上带着几分笑来,却因惊恐而显得苦涩非常:“总要先维持着,否则就是能成功结丹,将来容貌也转不回。”

“是啊,青阳宫照日真君。”

秦景那轻轻上扬的咬字,和悠悠拖长的尾音,把沈小师叔沁出一身鸡皮疙瘩:“作甚,有什么说便是。”

“师父说你是你就是。”有元昊真君作背书,谁又能说秦景不是真传弟子,当然,秦景没筑基前,想要一应真传弟子待遇,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也不知张峥嵘在这里经历过些什么,此时不是多问的时候,三人一龙连忙启程,金猊溪谷离张峥嵘的石洞不过百里,驭剑飞去很快便到。因有小胖子在,金猊溪谷半点波折也没有地进入,便有几只大乘渡劫的金猊出来,也不过远远一看,见他们没有来捉小金猊的意思,也没有伤族中金猊的举止,便只叫其中一只远远看着,并不上前。

张峥嵘一噎,真没常识,又不好真把人吓着,凭这呆蠢的小模样,在他大师兄心里必然可爱得不行,要真吓坏,回头他大师兄得弄死他:“没有的事,只要你魂魄未消,它都会追随着你。纵使有朝一日,咳……那也只会重归剑阁,旁人并不能夺去。”

“四师兄在这里,且离我们不远。”能这么快找到张峥嵘,是沈长钧没预料到的,但既然离他们不远,却一直没能出星图,只能说明此界颇险。站在这里不动,他们身上来自星图的光罩在他们身上就不会消失,也就不会被此界中人现。但他们是来救人的,不可能一直停着不动,沈长钧看一眼秦景,又对她说了一句,“你别动,我看看再说。”

沈长钧越走,却脚步越快,但他并没有错过四周的变化,只叮嘱一声叫秦景多加小心,他自己则没这顾虑。既然张峥嵘在这里没出事,他自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出什么事,且这地陷坑里,虽有些怪异,却从没有出过人命。不多时,沈长钧在前,秦景在后,两人前后脚到了地陷坑尽头,那尽头的石壁上刻着一幅玄奥幽深的星图,每一枚星子都散着光,那光却蕴而不,一丝一毫也不能将四周照亮。

“天冷,不必早起,早饭过后稍歇片刻再练剑。以后每日上午练剑,下午修习阵法,晚饭后闭门炼丹。”沈长钧说罢看秦景,他话里也有询问的意思,叫秦景自己思量这样安排是不是合适。

秦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可以,她穿的这个时代,凡间且没有什么太死的男女大防,何况是修士之间:“可以,小师叔看着安排,怎么方便怎么来便是。”

“好,明天一早我就二师兄去。”

点头,当然知道,晚课就是大家晚上一起辩辩道谈谈修行,更多的时候是谈天说地磕瓜子的茶话会。秦景还好奇过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晚课,还暗揣测过是为无应山弟子能更团结紧密亲如一家呢,现在看来不是这样:“我以前就奇怪,晚课到底干什么来的。”

“愿你我都无负大道,亦愿大道无负你我。”元昊真君语毕,将丹炉一收,也递给秦景:“它是晴虹,曾伴为师多年,以后便陪你炼丹修行,好好珍惜它。”

不过,她积攒灵力好像并不费力,她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因为同为炼气期的谢宣和王颖初就比她吃力。尤其是王颖初,小孩本来就被生活打击过,如今又为大道打击,心神好几回都差点被灵力冲得破碎不堪,如果不是秦景和谢宣平时多宽慰几句,王颖初只怕早已经心神失守,再无得参大道的可能。王颖初现在还是炼气初期,要把炼气初期再划个初中后的话,王颖初无疑是炼气初期的初期。

止戈:啊……什么?

看着那柄在半空中丝毫动弹也没有,像是被冻在那的灵剑,元昊真君真想捂住耳朵。小徒弟手里那柄名为止戈的灵剑怎么看都带着历经无数时光的厚重,偏她小徒弟眼拙,也亏止戈受得住,这要是换柄脾气暴躁点的灵剑来,非抽她不可。看来小徒弟运气不错,不仅遇上个厉害的,还遇上个好脾气的,又或许是经历过太多,遂器度恢宏:“阿景,出剑阁,剑阁不好外待。”

赢清一说得对,虚假的幻阵里,考验的是真实的内心,而做为一个生活在现代的普通人,她真的没有什么机会去干伤天害理的事。

果然,谢宣只是起身施礼,便答应下来,一字一句讲得十分详尽,既有道传本身的内容,又有他的加以理解。赢清一颔,他就喜欢这样的,有规矩懂进退,实在是赢清一自己出身修仙大族,对豁达疏阔的谢宣自然多几分看重。见谢宣讲得尽心,赢清一就没再盯着这边,殿阁中二十几人,他不可能时时看着哪一个。

“这样吗?”总觉得不对,不过当真传弟子,谁不想呢,“不过师父,我甫一入门便为真传弟子,是不是太显眼了?”

“啊,还有什么科学不科学的,你现在遇上的事早不在科学范畴了知道吗?还科学,你难道不知道等科学家爬上真理的巅峰时,看到的满眼都是神学家么。亲,都时候了,忘掉你理科生的身份吧,踏踏实实接受现实,再说修道长生是多少人作梦都梦不来的,你说你纠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