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舟摇头。知道沈素卿瞧不见,却还是坚持躬身一拜后才缓缓开了口。

“可是。。。”

赛荷珠微微眯了眼。

“你喜欢就好。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呢。”裴生朗声一笑。

“吟春。拜托你一事,可好?”

“二小姐,这您就不懂了。平民也有平民的乐子。寻常吃食进不得高楼深院,可那其间的美味,贵胄们也不见得能尝到。杂货土玩进不得名堂古店,可其式样的玲珑巧劲,大户人家也不见得能瞧见。甚至就连胭脂水粉,进不得小姐太太们的眼,寻常姑娘家却能用出一番好风情。说来道去的,朱门之内的贵主们可真就是不如那平头百姓活得自在逍遥呢。”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曾经如人一般叫人生厌的嗓音,这会听来居然有了几分风烛残年之辈才有的嘶哑晦暗。男人不为所动,只拿流光溢彩的眸子四下里略一打量后径自朝东南角走去。

风起云涌。

“藏在这阁子里十多载,素卿,你这是活生生地把自个囚了。”

“看着我的娇鸾,便会忆起二十年前的自己。娘本来以为,娇鸾会长成天下第一的美人儿,结果呢,却令我的娇鸾尝尽娘亲当年的苦痛。是娘的错呵。”

“多么美的人啊。嘿,嘿嘿嘿。”那人笑,凌厉的嗓音犹如夜枭鬼哭。“她的容颜比之小姐已经是天人,夫人,还不肯知足?”

见多说也无益,赛荷珠只能轻叹了一声。

“你脚边那株,名曰洛阳锦,一株双色,甚为奇特。错后三步处的金黄株,名曰姚黄,乃有花王之称。再观我脚边这一株,艳紫花丰,得个名号是为魏紫,当之无愧的花中皇后。在寻常人眼中,这些不过是颜色各异的牡丹,可是,在有心之人眼中,纵是这牡丹已然有了高低贵贱,更何况是人呢?”

欠身之余,那一枝柳也盈盈递来。裴生起身笑着接过,转而翻了手有意无意拂过自个儿脸颊,居然就多了那么一股子风流味。

眼瞧着那抹黄衣消失在夜色中了,赛荷珠这才敛了笑意走上了戏台。这会光景,台中桌边坐着个着了戏装的女子,厚重的油彩叫那容颜都变得模糊。眼见赛荷珠上来了,只是懒懒抬头看了一眼复又垂下头去,总觉无精打采得很。

“冬雪,吩咐厨房,只管将年夜里用的菜品悉数搬上来。缺什么,你紧着去办。另外,存了那十六年的女儿红开出两坛,还有果酒也一并准备妥当了。”

“你这孩子,快些进来罢。”

如此,沈由检也没法再呵斥些什么了,只得狠狠甩了袖离席而去。这边,沈念慈可是心疼得很,忙不迭到堂下搀起沈素卿。一眼瞧见那光洁的额上突兀多出的红红肿肿,只疼得沈念慈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小姐!”吟春满脸的不可置信。

吟春便什么都说不出了。四下里观望一番,寻到不远处几个缩在角落里的乞儿后,吟春定下心来。小心搀扶了主子走到距河岸几步之遥处停下来,又再度确认周遭不会有闲杂人突兀出现扰到主子了,吟春这才犹豫着放开手。

果不然,待卦师的话一出,先前已经过了摊位的两人就停下了脚。沈素卿还不见有所动作,倒是吟春,当即调转了身往摊前一靠,似笑非笑。

“你啊。”

似乎能听到骨骼被绞碎的声响。女人并不挣扎,只是安静地望着众人。围成一圈的众人,面无表情,眼中却有狂热呼之欲出。他们曾经用最卑微的嗓音呼喊,大夫人。她们曾经用最灵巧的手做出美食。他们,曾经誓要终身效忠。如今,却用最难堪的沉默来掩盖围观别人死亡时的狂热。

“查出来了?”

“回夫人的话,已经查到了。”那人躬身规矩一拜。“那人唤作皮四,是东四街上的地痞,镇日里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吃喝嫖赌也是样样精通。日前在赌坊里输了个干净,被人砍了只小指。”

“原来是为赌债。”赛荷珠眸中一闪,倒是将那人的来意摸了个透。“家里还有什么人?”

“八十的老娘年前被他活活气死,现下里家中还剩妻妇一人,没有子嗣。那妇人,据说在十多年前曾经做过稳婆。”

“稳婆?”赛荷珠娥眉一挑,脸色不觉就凝重了几分。“那皮四在进府前说过什么话没有?谁允了他进府的?”

“据守门的沈六说,起初教训了他一番,管家本想给他块银子打了事,那皮四却在昏迷前说了句沈少爷,恰好被老爷听见了,这才带进府中。”那人低声。“夫人,该是那皮四被敲昏了头,这才把老爷说成少爷吧?”

这次,赛荷珠却不欲多言,只是蹙了眉,也不知在思忖些什么。那人不敢妄动,只能小心站定了等候差遣。没多会光景,赛荷珠却是陡然站起身来,绝色的脸上生平第一次多了些慌乱。

“去,备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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