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怎么都睡不踏实,也就醒了,你有心事吗?”

出人意表,这车竟是宫中之物。

“奶奶,别睡了,快些起来,素琴姨奶奶来了,你赶紧出去应酬应酬。”

按理说,周文晰人品十分下作,名声又臭,朝中诸人鄙夷他的居多,既然没人愿意结交,也不可能犯什么滔天大罪。

柳妈叹了口气,端了碗菜粥上来,配着些小菜,喂云凤吃了。

云凤醒过来时,已是夜间,石缝里透过来的幽蓝月光照在峙逸清寒的脸上。

云凤出了那院子老远,一直走到花园假山处,才长舒了一口气。

枣花嘀咕:“那也不该我干的。”

“依老奴说啊,人哪,不管下辈子变猪变狗,这辈子也只能活这么一次,可惜啊,都懵懵懂懂不知道该怎么活,我这么大岁数了心里才有些亮了,人啊,谁不是为了自己个儿?什么大道理都是有钱有势的说的,他们做什么要说?不过是为了让大家伙儿都听他们的话,把好吃好喝都掏出来,供奉他们罢了。”

陈太医低头把方子写好,递到柳妈手上:“奶奶这手原是恢复的不错的,但是潮湿天儿免不了会酸痛。这几味药按着方子上写的服用,虽治不了根本,症状却还是可以缓解一缓解。”

但是艾峙逸算不得任何一种,他年轻俊逸,不卑不亢,谈笑愉悦,又识得人心,李吉贵就喜欢这样的聪明人。

峙逸僵僵站在那里,一身水淋淋沥沥,一时天上地下,百转千回,心碎无法言说。

原是这小婉在外间同几个丫头抹了一下午的骨牌,输了几钱银子,心情本不好,走到屋门口看到兰璇正哭着,锦墨锦燕又都不在,连忙就上前表忠心献殷勤来了。就着这骂,自己还能一顿泄。

柳妈欲言又止,到底说了:“……奶奶还记得你一棒槌拍到湖里去的那个丫鬟小婉吗爷如今收了她在屋里了,不止如此,老夫人还在外头寻思给爷找个妾呢。”

兰璇看她那样子,嫌弃的拿帕子掩了掩鼻子,心里乐开了花:“原是放在我屋里的,吃住什么的,锦燕他们有的她也都有,就是过冬时也不知是怎么的,整日介的咳嗽,怕把屋里人沾染了,就放到后屋去做些杂活了。”

他出卖的自己的**与才华,换取富贵同荣华。

云凤正坐在床上,穿着一件素缎棉夹袄,不住扭动身躯。

峙逸点头:“自今上登基,国泰民安,圣上又好诗文,喜好笼络江南文人,文字狱已不如太祖时严苛,阮家此事上却一改平日风格,确实让人费解。”

锦墨不住劝:“奶奶不要伤心,奶奶有身孕在身,爷自然不似往常那般。奴婢听说,爷也从未在东屋过过夜的……也不见爷找旁的女人,想来爷还是惦念着奶奶的,您想想……”

赵文杰摆手:“去吧去吧……”

李穆倒是不恼,夹了一箸菜,吃起来。远远看见艾峙逸走过来,暗暗笑了。

锦墨锦燕两个丫头麻利的将东西都整理好,服侍兰璇坐下了。

云凤恨她,所以不愿看她的脸,半低着眼帘望着团花地毯。

艾维笑嘻嘻的站在外头,冲她行礼,身后的美人蕉开得绚烂:“大奶奶,您慢走。”

“艾大人火急火燎的来找我这富贵闲人听曲儿,所为何事?”李穆摇着扇子,面上带着隽永的笑。有的人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本是不出色的容貌,却让人见了通体舒服,说的,就是这李状元了。

云凤想了半晌才恍然:这就像骂人一样,旁人越是劝阻,骂人的人反而却骂得越凶。明面上这样,背地里却把太子的证据弄出来,表里不一,真歹毒啊。

那穿粉鞋的看着云凤狼狈的样子,笑起来:“怎么洗两件衣服都不会?不想洗了,就沉到塘里去?哼哼,你倒是真会享福啊!”

启玥抛了一个黄皮折子下来:“你自己看吧。”

雨珠点头:“这几天好多人都来府里查什么赃款,府里都被翻了个个儿了。老爷急死了,差您想想办法,说艾少爷是皇上跟前儿的红人,务必求求他。”雨珠嫁的是周府里的花匠,两人都是周府的家生子儿,如果周府完了,他们的小日子也跟着完了。

“当务之急你得生个孩子,这样老太太那边和你的将来,就都有了交代了。”也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这么强势。

说起兰璇,峙逸更觉得烦,最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成日里跟自己使性子,好像非要证明自己离了她活不了似的。

峙逸按了按额头:“不,去大屋。”

峙逸从南安王府回来的时候,远远看到春莉领着一个丫头和婆子出来,那丫头一路走一路哭,看着面熟,长得很像云凤那个呆头呆脑的丫头雨珠。

翌日午后,峙逸从衙门回来,艾维正在府门口张望。

云凤终于意识到,她爹已经没有求生的**了,那句“我想救你出去”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她原是没法实践,他似乎也不愿接受。那就算了吧。

云凤心灰意冷,怏怏的准备离去,周文晰却拉住了她的手,伏到她耳边道:“我给你逃命的簪子,你还留着的吧。”

云凤点点头:“留着呢。”

周文晰神色复杂的注视了她一会儿,声音极低:“不要相信任何人。”

云凤还待要问,周文晰已经一把推开了她:“快走吧。”

云凤犹豫了一会儿,到底出去了,走了两步,回头扒着栅栏看她爹,周文晰却只是闭着眼睛,不再理会。

再次听见脚步声,周文晰睁开了双眼,抬起头就看见了艾峙逸。

峙逸穿着一件绯色长袍,一双粉底皂靴,腰带上系着两只墨梅荷包,很是精致,冲着他微笑:“听说,周大人两日后就要行刑了?”

周文晰“哼”一声,没说话。

峙逸走进了监牢,用脚点点周文晰的脸:“我现在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你,老东西。”

周文晰冷笑:“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呸!你比你老子还要无耻。他当年舔着我的脚趾过活的样子,我现在想起来都恶心……”

不待他说完,峙逸侧手就给了他一个嘴巴,抽得周文晰嘴一歪。

峙逸拿帕子擦擦手,笑得瘆人:“你刚刚吃了不少油水吧?是凤儿亲手给你做的呢!就连我都没有机会尝过。便宜了你这老东西。”

周文晰似现了什么古怪的事情,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峙逸,注意到他挂的那两个墨梅荷包,针脚绣法分外眼熟:“哈!莫非你真爱上了凤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似乎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峙逸不肯定也不否定,冷冷的看着周文晰。

周文晰见他这样子,反而不笑了。

峙逸冷冷道:“我今天来,原是有事问你。你只说是与不是便成,当年阮家的事情,是不是你告的?”

周文晰闭目不理会。

峙逸冷笑。

“你想知道云英在哪儿吗?赵文杰要把她卖了呢。出得价钱也不少,好几个窑子抢着要,你也知道,她原是个美人……多得是男人想给她开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