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老远就看到了这卖纸钱出身的周家舅老爷,一双外凸的大眼,两撇山羊胡,十一月间就把厚狐裘给扛在了身上,还是骚包的白狐裘,配他那张肥腻的胖脸,越像个球。

艾峙逸慌忙摆手:“侍郎大人这般说话,艾某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兰璇也正极致专心的看云凤的绣品:两只花猫正在小憩,一只玳瑁、一只踏雪,蜷在一起,十分惹人怜爱,最妙的是,不知她用了哪种针法,那猫儿毛色鲜活,像真的一般。

十九岁的云凤,住在周府的偏院,她记得小时候也随母亲住过正宅,但是已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她都记不得了。她寡居在家,鬓边插一朵白色绒花,继母说云英尚未出嫁,见着她不吉利,便遣她住了偏院。

柳妈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麻利的打开她手上的镣铐,嘴里还念叨:“看这手毁的,这一两个月怕都是拿不了针了。”

谁人都知状元爷惊采绝艳,风流无二,年过廿五,虽无家室,其实是妻妾遍天下。

云凤也不还口,脸上的红晕褪去,只剩冷清。

峙逸见她长得可爱,请安的时候也不时逗她几下,她越狂得没型了。前儿听她干娘说因为几房奶奶肚子都不争气,老太太又想往峙逸屋里添人了,左右寻思着,她最合适,让她做些准备,不要声张。

六皇子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脸上挂着微笑。

柳妈这才眉开眼笑:“你来得刚好,快给奶奶梳个时兴的头。”小脚颠颠儿的去张罗早饭去了。

云凤从小就是个胆大包天的孩子,看上去不言不语的,没有她不敢干的事情,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不叫的狗才咬人。

她说:“你得叫我皇天大奶奶,我就起来。”

胡之康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还是艾兄有眼力,不错吧,这可是京城里大名鼎鼎的凤翔居士的大作,可谓秀逸精湛,风骨高雅,我花了五十两从别人手里弄来的。”

春莉忙端了个凳子过来。

柳妈:“就她那几件饰。”

细细听来,原来这周小姐名唤云凤,是正二品周文晰周大人的长女,六年前,芳龄十五嫁入了书香门第阮家的大公子阮俊诚,还不到一年阮家就被人揭,撰写前朝史书,有谋反之意,满门抄斩。

锦墨一边劝着,兰璇哭声渐低,抹抹眼泪:“去,给我打盆水洗洗脸。”

锦墨连忙捧着银盆出去了,一开门,就见到锦燕擎着一支红梅正一路走一路骂:“……小骚蹄子,死不安生,爷才一出门她就死追着上前谄媚,瞧那花枝招展的浪荡样儿……”

锦墨拍了她肩膀一下,低声道:“小声点,奶奶正恼着呢。你说谁呢?”

锦燕吐吐舌头,低声道:“还有谁,不就是小婉那个**。奶奶恼了?为着什么?”

锦墨掐了她一把:“又犯了嚼舌头的病了吧。我问你,爷去了哪个方向?”

“……东边儿。”

锦墨沉默,神色有些担忧。

胡之康逢了休沐,手痒痒了,非要峙逸陪他去北边猎场打猎,峙逸一去就要三四天,才去第一天,兰璇那边就出了事。

老夫人颤巍巍的赶去西屋,就现褥子上一摊血,连忙派人去宫里请那沈御医。

沈御医从西屋出来,进了艾老夫人房里,再出来后,艾老夫人就有些坐立难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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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盼孙子,原是谁都知道的,这沈御医的医术,她也是很是佩服的。

只是这御医告诉她兰璇肚里这孩子有滑胎的迹象,有可能保不住的时候,她先是头脑轰的一下乱响,然后就是纳闷。

前三个月都好好的啊,兰璇的吃的穿的用的,她都一并过目过,也不见有什么问题,怎么就闹到要滑胎了呢?

还是艾禄家的伶俐:“莫不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不,请明月庵的智云姑子来瞧瞧。”

艾老夫人和兰璇都好行善积德,每年赏与明月庵的香油钱就不知几何。

那明月庵的主持智云原是个极会来事儿的老尼,常年穿梭于侯门富户之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暗地里做的勾当且不说,明里也就跟那些太太小姐算算八字驱驱鬼卜卜卦什么的。

艾老夫人年纪大了爱热闹,也很爱将她弄到屋里来说说话儿解解闷儿。

隔天就让素琴去庵里请人。

那智云来了,对艾夫人好一顿亲热体己,还掏出自己给艾老夫人特别请的长命符,把艾老夫人哄得立马捐了她两匹上好绸缎、三个金戒指,两罐上好茶叶。连带着还赏了她一顿上好斋菜。

智云吃过那斋饭,一边剔着牙一边和那艾禄家的聊天,询问兰璇的情况。

艾禄家的照实说了。

智云点点头,郑重道:“您家奶奶肚子里的孩子,是什么属相?”

艾禄家的皱眉算算,道:“按理儿,是明年夏天出生,应是子鼠。”

智云点点头,自己合了掌嘀嘀咕咕一阵抽搐,末了,打了个嗝道:“这就是了。”

艾禄家的探头:“是什么?”

智云郑重道:“原是这孩子被人魇着了。”

艾禄家的诧异:“怎么个说法?”

“其实就是一种阵法,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是只因你们法力不深,看不到罢了,我却是看得到的,原是你们这府里有人招了猫大仙来,猫大仙岂能见得老鼠,一见你们这属鼠的小少爷,岂能放过?”

艾禄家的搔搔脑袋:“可是,这府里养猫的也不少啊。”

智云笑:“说施主不知道,您还不信,这猫大仙同这寻常猫儿自然是有区别的。”说完,贴着艾禄家耳朵道:“就是有人存心想毁这孩子呢。”

艾禄家的从智云那里出来,就跑去添油加醋的同艾老夫人如此这般的说了。

艾老夫人怒得一拍桌子:“竟有这等事,不论是谁,捉了他严惩。素琴,这事儿交由你去办。把智云带上,非给我把那害人的东西揪出来不可。”

素琴低头:“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严惩,但是爷还没回来……要不等爷……”

艾老夫人昏黄的眼珠子一翻:“等他,等他做甚么?他知道些什么,被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糊瞎了眼睛,他瞎,我做娘的可没瞎。这就是我的意思,你照着去办就好。”

素琴这才舒了口气。带着那智云四处浮皮潦草的查抄一番,就直奔东屋了。

柳妈正在院子里指挥枣花和杏花两个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