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还公平呢!”

“你们这些没人性的畜牲,这样的事你们都做得出来,今天我就一句话,交不交房子,我手里刀子可是不认人的,就一句话,交还是不交!”

“那确实!”米兰用长沙话笑答。

罗:你忍耐一会儿,别逼着我回答!我,我现在多么依赖你!唉,该怎么办?简!有这样一个例子,有个年青人,他从小就被宠爱坏了,他犯下个极大的错误。不是罪恶,是错误,它的后果是可怕的,唯一的逃避是逍遥在外,寻欢作乐。后来他遇见个女人,一个二十年里他从没见过的高尚女人,他重新找了生活的机会,可是世故人情阻碍了他,那个女人能无视这些吗?

我不知道她这回甩掉的又是哪个倒霉鬼,没问,也不需要问,因为过不了几天她马上又会进入热恋状态,我一点也不用为她担心。

我有些诧异,平常这死丫头可是没这么客套的,每每月底混不过去了,就到处噌饭吃,完了不仅不谢,还说我是给你消灭粮食,免得你浪费。这会儿拿着她的礼物,我很有点“受宠若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怎么过啊,我的家人全都在国外!”

“我要过来了,我的工作怎么办?”

“哦,对不起,我忘了这边是白天你那边是晚上。“

“是。”

“大家都说我傍了个大款,是真的吗?你很有钱吗?”我看着他忽然问。

耿墨池无所畏惧地迎住我的目光,很认真地说:“你我都是成年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否认我可能伤害了你,但你不是男人,你无法理解一个男人被妻子戴了绿帽子的耻辱,当然你也是受害者,你能肯定跟我上床时就没有报复叶莎和你丈夫的念头吗?你能肯定吗?”

耿墨池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起来,有些呆滞地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我悄悄打量他,发现这家伙居然还是精神抖擞,一身米色洋装,头发一丝不乱,腕上的伯爵名表熠熠生辉,如果不是眉宇间那掩饰不住的清冷的忧伤,他实在是一个让人怦然心动的男人。而就象上次见到他不象是参加妻子的葬礼一样,他今天的样子也不象是来拜祭自己的亡妻,悠然自得的神态倒象是去赴一个暧昧的约会。

“过分?”米兰当时瞅着我剁了我的心都有,“你悠着点,什么事情都是有因果的,做得太过分小心遭报应。”

有一位畅销作家写过一篇很有意思的小说《怀念声名狼藉的日子》,我有时候也很怀念自己声名狼藉的日子,正是因为名声问题,大学毕业后我没法在本地混,只好一人逃到北京开始漫漫无期的“北漂”生活。我是学大众传媒的,到了北京后折腾来折腾去的,最后竟成了一名配音演员,当时我在一家电台打短工,有一次讨要工钱时跟负责人发生口角,吵得很凶,我激昂的嗓音引起一位去电台办事的导演的注意,他随即邀请我给他新拍的片子配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配了几部电影后,我独特的嗓音开始引人注目,而我也意识到这可能是我正确的人生方向,于是到处拜名师潜心学起配音来,很快就成为一名专业的配音演员,有时侯也到电台客串做节目,生活渐渐稳定走向了正轨,到跟祁树杰结婚的时候,我在圈中已是小有名气了。于是衣锦还乡,结婚四个月我就跟开装饰公司的祁树杰一起回了长沙,后又受邀在一家电台当dj,虽然没有以前繁忙,但还是有导演慕名而来找我配音,有时侯也录制广播剧,甚至是上台表演话剧,日子过得很平静,不好也不坏。

米兰一听到我没要那笔钱立即变得很激动。

接着警察开始封锁现场。一辆吊车开了进来,几个潜水员潜入湖中实施打捞。岸边一时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凌晨四点左右,冲入湖中的本田终于浮出水面。吊车小心的将其吊向岸边,车门打开了,里面的人被抬了出来,祁树杰和一个女人湿漉漉的紧紧抱在一起。一个女人!看清没有,是一个女人!

“看他的样子呗,”我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好象很沧桑……”

“是啊,他是经历过很多事,有过一次婚姻,还……坐过牢……”阿庆坦白地说,以为我会很惊讶,但我却很平静。“这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他失去很多,才会更加珍惜现在的你……”我看着阿庆由衷地说道,“所以你也好好珍惜……”

“考儿!”阿庆放下饭碗一把抓住我的手,眼泪涮地一下就流了出来,“真没想到你会跟我一样的看法,你不知道,我家里人都不同意,说他坐过牢,虽然我不清楚他是因为什么事情坐的牢,但我相信我的直觉,他是个好人,那么诚实,从没跟我隐瞒自己的经历,我就是被他的这份诚实感动的……”

阿庆越说越激动,我拍拍她的手,安慰道,“那就相信你的直觉好了,女人的直觉通常都是最敏锐的,相信自己一次,即使错了也不会后悔……”

这样的话很象是说给自己听的,当初奋不顾身投奔耿墨池时我不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吗?还真是的,虽然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可是很奇怪,我却从未后悔过,爱过,也恨了,却不后悔!

到了晚上,我象往常一样做节目,在接听热线的时候打进来一个电话,是个浑厚的男中音,说话很有磁性,开始我以为是普通的听众,可是当他跟我讲述他的故事时,我顿时哽咽着说不出话。

他在电话里同样很激动,语无伦次:“我真没想到还能遇见她,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她的,我好高兴,也好难过……”

“您为什么难过?”

当我猜到他是谁的时候这么问他。

“因为看到她那么健康快乐地活着,陪在她身边的人不知道是谁,而陪在我身边的人也不是她,当初我们所付出的一切到底还有什么意义,我为她坐了五年牢又有什么意义,我真的很难过,原来我们一直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可是为什么上天不早安排我们相逢,偏偏安排在这个时候……”

“您别这么说,龚先生,”我忍着泪,克制自己的情绪将节目继续做下去,“人生本就有太多的不确定,也有太多的不如意,如果事事如愿,这个世上哪还有悲欢离合,不要去责怪命运如何不公,要知道有爱就有遗憾,因为人生本就如此……”

“你……这么想的吗?”

“不这么想又能如何呢?”

“可是我好象有点不甘心……”

我听出了他在电话那头明显的哽咽声。

“学会放弃吧,这是人生最大的一门学问,我知道很难,可是如果学会了,一定会少很多痛苦……”

“你学会了吗?”他问。

“经历了这么多难道还不应该学会吗?”

“……”

电话里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导播提示我接听下一个热线电话,但我没有,一直等着他的回答。

“谢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终于听见他说。

“是吗?”我咬着嘴唇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你能明白就好,龚……先生,不是我们一定要放弃,而是生活的代价告诉我们必须放弃……”

“我懂,细细……”

细细是他对我的昵称,好多年了,我几乎已经忘了还有人这么叫过我的。如今再次听到这令人心碎的呼唤,我更加悲伤得难以自持,根本不知道是怎么把这期节目做完的。

“你今天情绪有点反常啊,考儿!”导播在收工的时候对我说。

“对不起,我……”

“没事,刚才那人的故事是挺感人的,你又这么多愁善感。”导播说。

我无语。一个人默默走出电台大门。以前也在做节目的时候为别人的故事流过泪,可这一次不是别人的故事,是我自己的!为那逝去的可怜的爱情,为那段埋葬了的青春,我没有不流泪的理由。一阵风吹来,扑了我一脸的雨,已经入秋了,夜里很凉。我站在大门石阶上冷得直打颤。没有伞,也不打算打伞,我猛吸一口冷雨独自走下阶梯,而就在抬头的瞬间,我忽然发现在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别克车,亮着前灯,有个男人靠在车门边孤独地朝着我这边抽烟,路灯下是那么的惆怅而凄惶。我们对视了足有两分钟谁都没动。最后还是我抱着双臂迎着雨朝他走了过去。

“你好!”

“你好!”

“你……长大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