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树杰,你过来,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你心里只有我的,你怎么可以跟她在一起?我听见自己在喊,拼命的喊……可是他听不到,湖上的雾越来越重,渐渐的,我看不到他了,还有那个女人。

后来到了大学,少女时代落下的病还没好,总是郁郁寡欢,敏感多疑,神经质,那时候我很瘦,那个爱我的男人经常怜惜地叫我“病猫”,那个男人是我的老师,这场师生恋弄得双方狼狈不堪,现在想来更没什么意义,反而让我从此惧怕被人爱,因为爱我的人好象都没好下场。

这倒让我觉得好笑,我虽然心里憋闷,但外表看还是活得好好的,一没哭二没闹三没上吊,按外人的看法,我活得滋润着呢。国庆长假我都没怎么出去,一个人在家清理屋子,把所有属于祁树杰的东西全都扔进了储物室。然后用一把大锁锁住,往事就那么被我满怀仇恨地锁进了阴暗角落。接着我开始换家具,包括床上的被单,还有窗帘,盆景和各种摆设,只要是能换的我全换了,以至于米兰和李樱之来找我时,都以为走错了房间。她们看着忙得气都喘不上来的我半天没回过神。我看到两位老同学却很是高兴,马上拉着她们来到酒店,点了一大桌子菜。

白考儿拿着机票的样子明显的有些彷徨,目光散落在人群中,脸上的表情透着隐隐的悲伤。她应该高兴才对,跟耿墨池约好了去上海度假,她没有理由悲伤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祁树杰对我不好,相反,他如愿以偿地娶了我后,还真把我当心肝宝贝似的宠着,赚的钱如数交给我,买大房子让我住,有时候跟他老妈干起来,他当着他妈的面赔小心,又是鱼翅又是冬虫夏草的送,转过身回到家马上又掏出**塞给我,一个劲的赔笑脸说:“老婆,消消气,明天好好去逛逛,看中什么买什么,千万别跟钱过不去。”

看在**的份上,我多半原谅了这孩子,我一直觉得他象个孩子,尽管他生得牛高马大,在外面也算是呼风唤雨人物,可单独在一块时,他疲惫无助的样子,象极了个丢了什么东西没找回来的可怜孩子。我也想过试着走进他的内心,但是他防备得很死,生怕我看到他内心的东西,这无形中也就让他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到底丢了什么,为什么要死死拽着我不放?我找不到答案,就把气撒在他身上,变着法子整他,折磨他,而可气的是,无论我做错什么,他从不说半个“不”字,总是充满爱怜地把我深深拥进怀里拍我的肩:“小坏蛋,下次可别这样了哦。”

你见过这样的男人吗?爱不上,恨不成,这样的男人怎么就偏偏让我撞上了?!

不过有一次,他还是跟我较了真的,那是结婚的第二年,我怀孕了,背着他把孩子偷偷做了,他生平第一次冲我发了火,硬是一个月没理我,住了一个月的酒店,到现在我都清晰地记得他从酒店搬回家时身上那股冲鼻的消毒水味和恶心的空气清新剂味。其实我做掉孩子并不是冲他来的,是冲他老妈来的,那老太太做梦都想抱孙子,虽说有两个儿子,可老大是不用指望的,在国外至今生死不明,于是眼巴巴的想要老幺给她弄个孙子抱抱,延续祁家的香火,我就是看在这一点才拒绝生孩子的,你说要生就生啊,把我当工具了?但做掉孩子后,我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于是就打电话叫祁树杰回来,给他做了顿饭,饭桌上含情脉脉地跟他说:“老公,不是我不想生,而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多享受一下两人世界,毕竟我是爱你的……”

“你说你爱我,是真的吗?”祁树杰被我灌了两杯酒,刹时间眼眶通红,“你真的说了爱我,老天,你真的说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听到你说爱我了……”

我顿时内疚不已,心里在想,这孩子只怕是真的受过刺激,一个正常人不会这么晕,真话假话听不出来。

“你真该千刀万刮!”

米兰听说这事后把我骂很惨。

“我也觉得我好象是有点过分。”

“过分?”米兰当时瞅着我剁了我的心都有,“你悠着点,什么事情都是有因果的,做得太过分小心遭报应。”

她的话不幸被言中!

我真的遭报应了,祁树杰我亲爱的丈夫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狠狠给了我一刀,背着我偷情不算,还死给我看,他用死反击我的麻木不仁,让我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一点,我觉得他比我狠!所以我才恨他,不是恨他跟人偷情,而是恨他赢了我,他居然赢了我!

祁树杰的老妈得知我把她儿子的骨灰葬在长青墓园后大发雷霆,她最初是要把儿子葬在湘北老家的,被我拒绝了,没有理由,你说葬哪就葬哪,是我的老公,我说了算!如果祁树杰知道他死后婆媳战争还没歇火,不知道他还舍不舍得死。反正我是想不通,人都死了,那老太太还跟我争,一把骨灰也争,那就争呗,我就不信我黑发争不过你白发!

可是米兰知道后却在电话里数落我:“你……你真是的……她那么大年纪你跟她争什么,老年丧子本来就很凄惨,想把儿子骨灰葬在身边也是可以理解的嘛,你跟人家较个什么劲呢?”

老实说我接不上话,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老女人从来没把我当人看,更别说把我当她家媳妇看,寡居二十几年的女人心理肯定是不正常的,在她眼里我就是一死不要脸下贱无知的狐狸精,勾引她儿子不说还死缠着他,苍天有眼,当初可是他儿子赖上我的。

米兰听我没吭声继续说:“想想看,你丧夫大不了还可以再找一个吧,她老太太那么大年纪丧子,你总不能让她再去生一个吧,所以说到底,她是弱势……”

“可是葬都葬了,你总不能让我去把骨灰挖出来吧?”

“那你早说啊,我要知道你跟你婆婆在这事上还没达成一致,打死我也不会给你推荐长青墓园,我以为你们是商量好了的呀!”

“商量个鬼,刚才还跟她吵了一架呢。”

“吵什么,不是已经葬了吗?”

“她怪我葬错了地方。”

“你是葬错了地方!”

“不是的,她怪我墓址没选好。”

“长青墓园那地不错啊,熟人推荐的,说是风水很好……”

“是很好。”

“那老太太除了对没葬在湘北表示气愤,别的应该没什么说的吧,退一万步说,哪里的青山不埋人呢?”

“她就是怪我墓址没选好。”

“那你到底选在哪呀,姑奶奶!”

“在……叶莎的旁边。”

电话里好一阵沉默,估计是米兰没回过神。

“你说你……选在哪?”她小心翼翼地问。

“叶莎的旁边啊。”我倒回答得轻松。

“你有病啊!你哪根神经搭错了,有病就去看医生,没病你发什么神经啊……”米兰简直气炸了,在电话里咆哮如雷,我都可以想象她张牙舞爪的样子,“白考儿,我算是服了你了,只有你才想得出这馊主意!你还是赶紧准备另一块墓地吧,估计祁树杰他老妈熬不过去,她会活活被你气死!”

“我也是这么想的……”

“没心没肺的东西!”

“我也是这么想的……”

“想你个头,我劝你还是放下吧,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好开始,给自己留条活路才是上策!”米兰忽然又好言相劝,还是试图将我从仇恨的歧途上拉回来,“考儿,我们看到你这个样子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就什么都别说。”

“可是你这么做有意义吗?”

我不说话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象是冥冥中有人指使着我一样,让我丧失了根本的自制力,我控制不住自己燃烧的心!

下班后一个人落漠地回到家,我没有任何食欲,僵硬地躺在床上,任凭音响中婉转低沉的音乐抚慰心底又开始隐隐发痛的伤口。还在从少女时代开始,每每受到伤害,我就习惯用音乐来疗伤,效果出奇的好,可是这一次为什么没有起色,祁树杰死后,我天天枕着音乐入睡,把音乐当饭吃了,伤口却还是没有愈合的迹象。直到这一刻,我才恍然意识到,祁树杰已嵌入我的生命,他已经在我生命中生了根,我从没试着爱过他,却被他的爱桎梏了四年,如今他的爱已逝,我的心也就被掏空了,只留了个物是人非的现实让我无法面对。他对我原来是如此的重要,我却直到现在才悔悟!

整个夜晚我都在流泪,抱着祁树杰的遗像哭得声嘶力竭,自从他去世,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痛快地哭。然后我想起了从前的很多事,他对我的容忍和迁就,娇惯和宠爱,迷恋和痴情,一点点地全浮现在我脑海里,而我对他却只有冷漠和嘲笑,我从来就没看起他过,嫁给他,或者跟他生活,只是我没有选择的选择。他一定是恨我的,否则不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生命,他是在跟我进行最激烈的抗争,代价就是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