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踏实了,蒙都头方带着哭腔说:“娘也,好恶的人,傻了都如此凶,这要是清醒起来,也不知该恶到什么程度?”

时穿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很肆无忌惮,放在这个时代显得很突兀,褚素珍不禁有点怀疑时穿原来的身份。

黄娥快的接嘴:“怕就把眼睛蒙上。”

褚姑娘领着家丁又走进另一间屋子,进屋的时候,她想起那些刚醒来的女孩,见到院子里的场景,也与她一样吓得站不住,而黄娥,她怎么一直如此镇定?褚姑娘心里止不住的嘀咕:“这小小年纪,精跟妖精似的!如此惨烈的场景,连施衙内这个男人见了都惊心动魄,她却能神色平静的与人倚门交谈,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这样的妲己来?”

褚姑娘赶紧补充:“还要留个人,帮着去荷塘里提点冷水,帮我把那些昏迷的女孩唤醒。”

稍停,褚素珍怀中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冲到的院里,带着怜惜与愤怒的情绪,大喊:“作孽啊,这么小的女孩都拐,我这么小的时候,正在承欢膝下享受父母的溺爱,浑不知人间险恶,这……一下被拐走,掉进了泥地中,今后即便活着也如行尸走肉般,再不敢相信人世间的快乐,这么小,这帮拐子打算将她卖入何处?”

小女孩望了一眼浑身是血的道生,嘴角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他也是被拐子拐来的,几天前,拐子把他身上衣服剥光了,捆起来扔在我车里,故而我知道他的存在。”

对面的小女孩马上充满惊讶,充满惊喜:“没人能指挥你呀?那你是什么品级?”

道生回头张望,刚才那位十二三岁的小美人正站在门边,一手扶着门框,站在门里,眼巴巴的询问。目光充满了祈求,充满了小心,充满期待。她全身紧紧绷着,扶门框的小手青筋暴起。

紧接着,手指一弹,似乎很满意——手腕出现了、手肘出现了,一个人的额头出现了,紧随着,半空中似乎闪过一道刺眼的光,这光芒让人睁不开眼睛。

那位持hua女孩鹅黄春衫上披着嫩绿褙子,脸上带着媚媚的微笑,鲜嫩的仿佛一只只煮了七分钟的鸡蛋,她稍稍扭动身体,头上的金步摇便与胸前的饱满一起颤动,令人耳热心跳。偏她还斜了一眼众女:“我不信,这女儿节里,你临出门的时候没提前找几个捉刀人,早早写下几篇诗词袖在怀中?这会儿还不念出来,让我们听听阁下的佳作。”

哦,记得如今这年代正是北宋最辉煌的年代,铜钱含铜量足,足足一千个铜板才是一贯。再过几年,废纸开始当钱用,这种废纸称之为“交钞”。朝廷滥印钞票导致通货膨胀,随后,八百个铜板,甚至六百个铜板都能当作一贯,再后来,朝廷干脆铸造大钱,以一当十,一百个铜板就成称为一贯,而一千个铜板则称之为“足陌”。

宋代的一个铜板相当于现在多少钱,好像没有定论。有人拿黄金作为比价物计算铜板的价值,也有人拿粮食价格作为比价物……但这些似乎都毫无意义,宋代人挣得是铜板,花的是铜板,三千个铜板花起来的感觉,跟现代三千元一样的感觉,而以铜板数计量的物价水平,两个时代大约也相差无几。

比如:月薪三千,这是一个不高不低的薪酬。宋代一个县吏月薪也就五贯,而现代,县科级公务员月薪大概也是三千块。但同样的是,历朝历代,官员都享受各种名目繁多的补贴,只看工资表上的薪水数目,似乎没有可比性。

时穿正思索着,施衙内在一旁笑了,见牙不见眼的答复时穿的恭维:“那是,褚姑娘是热心肠,总见不得人世间的不平事,可这世上……就拿眼前来说,衙役们辛苦一场,总的有点外快吧?拐子的钱,不拿白不拿,等会分我们一份,那是封口费,我们如果不接受,衙役们也不能安心。”

时穿歪歪嘴,没有搭腔。

刚才他已经看出来了,褚姑娘号称才女,实际上是一位正义感过剩的女孩。她一直被人捧在掌心,众星捧月的宠爱呵护,也让她做事无所顾忌,可以随意的抛洒自己的爱心……不过,扪心自问,见惯了薄情寡义,再见这样一位总怀着一片善心对待他人的善良女子,时穿心中一点柔软被轻轻触动?

稍后,蒙都头果然夹着两包裹从屋内钻出,装模作样的走到时穿面前,一边递给时穿包裹,一边说:“时大郎,这包裹里似乎是你的东西。”

包裹很沉,时穿接在手里掂了掂,包裹里的铜板哗哗一阵响。

之前经过施衙内的提醒,时穿也爽快地点点头:“果然是我的东西,多谢蒙都头了。”

蒙都头随即又捧出另一个包裹,递给施衙内:“衙内,刚才你跟歹人打斗,似乎遗落了一点东西。”

衙内乐呵呵的笑着:“都交给时大郎。哈哈哈哈,我有个见义勇为跟歹徒打斗的名声,已经够了,钱财,都是小事。”

好吧,时穿再度接过施衙内那份包裹……这包裹的分量,比自己那份还要沉。

一手提一个包裹,时穿暗自一声叹息:“得了,哥就一个俗人,做不出视钱财如粪土的模样,收下了。”

时穿收了包裹后,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刚才施衙内话里有话,蒙都头赶紧敲定:“时大郎,你看这勘察报告该怎么写?”

时穿傻傻的笑着:“随便,随便你们怎么写。”

于是,这份报告记录为:施衙内与海州城第一才女褚素珍姑娘,伙同一群男女在桃花林中踏春,忽闻桃花观莲花院内有打斗声,勇敢的施衙内带领几名家丁冲入院中,在弄清楚打斗一方是拐卖妇女团伙后,施衙内正气凌然的喝斥了拐子,见到拐子不听劝阻,他义不容辞的加入到防拐事业中。

经过剧烈的打斗过后,拐子被全歼,被拐卖的妇女都被解救下来,施衙内又不辞辛苦的喊来了衙役,经过蒙都头认真细致的勘察现场,弄清了整个事情的真相……

整份报告中,褚素珍姑娘的身影除了在开头被提了一下,剩下那些时穿最认为感动的情节,比如她强忍着恶心与恐惧感,依次救醒被拐卖女童的事儿……全被隐瞒下来。

时穿有点难以忍受,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施衙内拿着那份报告,不满意的品评说:“沾上拐卖事件,对女孩子的名声不好啊。乡野之人无知,免不了要猜测拐子如何羞辱那些小娘子……若是有嫉恨者在其中推波助澜,姑娘的清白可就全毁了……要不,咱将褚姑娘的名字彻底抹去?”

刚刚都一起分赃过了,蒙都头自然要满足施衙内的小小要求:“行,衙内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其实,某等衙役最关心的是拐子随身携带的物品,不知该怎么计数?”

施衙内一扭头,抬脚往外走,一副撇开关系的样子:“哈哈,我在父亲那里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事,总是主官那里留一半,剩下的,浑不知去向……具体怎么的,我也不想懂,衙内我要赶紧去照看褚姑娘了。”

蒙都头立刻响应:“同去同去,听说那些被拐女孩还在正殿,我也去安慰她们一下。”

施衙内与蒙都头并肩而行,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着城中的家长里短,蒙都头借借此跟衙内套近乎。而后者一点没有官宦子弟的盛气凌人,他毫无没心眼的跟蒙都头谈着邻里间的琐事:“都头,你跟豆腐西施那事怎么样了,哈哈,我可是听到一些传闻,海州城知名的这块毒豆腐你也敢吃,某真佩服你的虎胆雄威。”

施衙内的取笑让蒙都头觉得很亲切,他讪笑着:“这不是受人之托众人之事嘛——前任总捕头留下的遗孀,我怎能不多看护一下……再说,咱孩子也没人照顾。彼此都是孤独人,所以我琢磨着……娘也,我那孩子三岁死了娘,可怜我一边在县里应差,还要照顾一个没娘的孩子,苦啊,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我怎么过来的。”

此时,众人已经走到了桃花观的正殿,蒙都头与施衙内走在队伍前面,时穿最后。他一个肩膀上扛着一个包裹,手里拖着红缨枪,枪尖在地上划着,一点也不心疼,还背着包裹东张西望,满脸的好奇。

门里传来一个声音:“你自家也有孩子,更该知道做父母的感觉,你家孩子若被人拐了去,你会怎样?”

说话的是褚素珍,她听到脚步声迎了出来,身后紧紧跟着黄娥。黄娥灵动的目光望见了时穿,赶紧快步上前来接对方手中的包裹。

包裹很沉,黄娥几乎拖不动,但她坚决拒绝时穿的插手,脸上挣得通红,一点一点的拖动包裹前进。

此时,听了褚素珍的责问,蒙都头陡然暴怒:“谁?谁敢动我的孩子,我剥了他的皮。”

褚素珍责备的望了一眼时穿,叮嘱:“即然这样……时大郎你还是站在门外吧,你一进来,孩子们见到你免不得又要恐慌,又或许触景生情,想起那些拐子。”

时穿好脾气,他一点不计较:“那好,我在门口给你们站岗。”

黄娥赶紧插话:“我陪你,哥哥。”

蒙都头望了一眼黄娥,脸上对上笑:“这位就是江都县知县的女儿么?黄姑娘请稍候一下,我先进去清点人数,马上回来伺候。”

黄娥口齿伶俐的回答:“都头也无需陪我,有哥哥陪我就行了。”

说完,黄娥紧紧牵住时穿的手摇了摇。褚素珍站在门槛上,见了黄娥的小动作,心事重重的望了一眼后者,轻轻叹口气,尾随蒙都头走进正殿,一路继续说这话。

此刻正殿里多了妙泰道姑,她向进来的蒙都头打了个稽,解释说:“褚姑娘刚来换衣服时,说起这些孩子没人照顾。这事生在我们庙观,现在观主被拘押,观里总要派个人出来充充场面……可怜那些孩子,我也来尽一下心意。”

蒙都头赶紧拱手:“妙泰师姑客气了,我马上释放观主。不过,在下来的匆忙,确实没有带上照顾孩子的婆子,还请妙泰师姑多多帮忙。”

妙泰一声叹息:“出了这种事,庙观名声也坏了,我怎么在这里住得下……罢了,我陪你们把孩子送入城中,再另寻其他的地方修行吧。”

蒙都头再鞠一躬,小心的问:“这话不该我问,我顺嘴说一句,师姑如果觉得不方便回答,就当我没问——这伙拐子常来常往,观里从没有人看出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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