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祐闻言,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微变红,“昨儿睡晚了,今日起得晚些,各位哥哥见谅。”

此时也记不得什么健康小常识了,胤祐从一边小太监手里接过一杯半温的茶水,几口喝了下去,才觉得自己好受了一点。

胤禛看着胤祐的笑脸,不由得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七阿哥也算是聪慧,只可惜……

“最喜欢哥哥,”身子一扭,趴到胤禛的身上,“我最喜欢哥哥,最喜欢哥哥。”软软的身子扭来扭去,犹如麻花,胤禛看着心惊胆颤,怕他摔倒地上去,忙吃力的抱住小豆包,“你别扭,等会儿摔地上,看你怎么好意思抹眼泪。”

胤禛听到大阿哥这句话,略略抬高眼帘,很快恢复常态,只是这个举动仍旧让坐在他身边的胤祐现了。不过才六岁的孩子,无论多聪明,总归还是有些欠缺的,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向胤褆打个千,“多谢大哥关爱,七弟只是想多锻炼锻炼,所以也就没有叫那么多的奴才伺候。”

“奴才给八阿哥请安,”福多这声请安让胤祐弄明白假山后面的人是谁,他本要上前的脚步立时顿住,历史上的八阿哥下场如何他自然清楚,即使此刻的胤禩还只是个孩子,他也不想过多牵扯。

后世对这位皇太子的聪慧也多有记载,只是一些电视剧总是把太子刻画得蠢笨如猪。想想也就知道,由康熙亲自教导的太子不可能愚笨,甚至可以说是聪明,不然康熙又怎么会宠爱这位太子如此多年,甚至在太子一废后,又力排众议复立太子。

无论是什么原因,德嫔对成嫔倒是有两分感同身受的意味,以至于对胤祐也起了两分真心的怜爱。

成嫔仔细检查了胤祐身上的衣服,见没有违例的东西,而且也很厚实,才叫身边的宫女拿了件厚袍子给胤祐裹了,递给一边候着的钟嬷嬷道,“仔细看着点七阿哥,今儿各宫主子阿哥格格都要到,可别出了岔子。”

整了整身上浅色衣衫,佟佳氏如今是皇后,宫里的皇子都是她的孩子,所以没有哪一个阿哥敢穿艳色的衣服,他看着四阿哥孤寂的背影,上前在四阿哥身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才转头看着面色苍白的胤禛,“四哥,我等着你来无逸斋。”说完,抱了抱胤禛便起身出了灵堂。

他不能劝四阿哥不要伤心,也不能陪着四阿哥一起跪,甚至不能劝四阿哥吃东西,因为此时他每一个举止都有可能带来麻烦,在胤禛伤心糊涂时,他不能犯糊涂,他只能让四阿哥知道,他不是孤身一人,还有自己等着他走出悲伤。

出门嘱咐下面的太监与宫女好好照顾四阿哥后,胤祐无奈的在外面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回了南三所。

胤禛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慢慢的走远,他往香火盆中添了几张纸钱,刚才那个短暂的拥抱让他冰冷的心暖了不少,至少在这个后宫里,不是没有人真正的关心他。

佟佳氏下葬时,所有在京城的皇室子弟送葬,胤祐跪在人群中,听着四周虚伪的哭声,把头埋得更低,这便是后宫女子最终的结局,即使葬礼办得无限宏大又如何,真心为她哭泣的又有几人?

听着喇嘛念着经文,听着哭声,听着康熙下的一道道圣旨,胤祐往跪在前面的胤禛看去,胤禛并没有哭出声,但是肩头却不住的颤抖,他不禁有些心疼,胤禛现在还是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孩子,在前世就是一个小学六年级的男孩,失去庇护他的额娘,又怎么能忍住眼泪。

跪在妃嫔中的德嫔微微抬头,看向皇子跪的方向,只是因为皇宫与后宫妃嫔的距离太远,她只能看到那里跪了不少阿哥,四阿哥…她的心思很复杂,庆幸这个儿子可以回到自己名下,又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这个已经长大的儿子。

想到走路还跌跌撞撞的小儿子,德嫔心情更加复杂,直到手背被一只指甲套轻轻刮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看了眼跪在自己身边沉默的成嫔,她眼中露出一丝感激之色。

对于后宫的大多人来说,佟佳氏的离去并没有带来多大的影响,葬礼过后,六岁以上的皇子继续上课,而妃嫔们仍旧每日盼着帝王翻她们的牌子。

皇后刚过,宫里的人谁也不敢大胆的穿得太招眼,就连太子也取下身上的荷包香囊,只配了一个代表他身份的玉牌。

寅时,胤祐已经用完膳食,今日他选了一件浅色长袍,不算过于朴素,也不会惹眼,出了南三所才深吸了一口气,快步往无逸斋走去。

赶到无逸斋的时候,只有八阿哥到了,他看了眼八阿哥,还没进屋,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穿着素服的四阿哥胤禛,他忍不住转身迎了上去,“四哥。”

现在的天气虽然不算凉,但是已经祛了暑气,早晨还是带了些凉意,胤祐看到胤禛那单薄的衣服时,皱了皱眉头。

胤禛看起来消瘦不少,面上的表情也比往日冷清,看到胤祐担忧的眼神,才勉强露出一丝和色,“胤祐。”说完,却伸手握住胤祐的手,掌心的温暖让他心头一松。

“四哥,你的手怎的这么凉?”胤祐伸手另一只手把胤禛两只手合在一起,胤禛的手凉得渗人,他担心的看着四阿哥身后的小太监,“怎么回事,你们家主子没有有早膳吗?”

小太监也不敢撒谎,只能跪到地上。

“好了,爷又没怪罪你,起来吧,”胤祐见小太监这个样子,就知道胤禛没有用早膳,忍不住道,“四哥,你怎么能不把身体当回事。”说完又叫小太监去跑热茶,他拉着胤禛进了门。

胤禛看着胤祐把藏在身上的点心给了他,又断了热茶来,他本不想吃,看着胤祐面上的担忧之色,才食不知味的用起来。点心偏咸味,里面的馅儿似乎也有些油腻,喝了一口热茶,抬头看胤祐,见对方脸色缓和不少,他又吃了两口,似乎那杯茶的热度已经暖了全身。

八阿哥安静的看着七阿哥这一溜的举动,面上的表情越来越淡,他一直以为七阿哥与四阿哥交好是有佟佳氏的原因,可是如今佟佳氏去了,四阿哥的身份在皇子中有些尴尬,他不明白七阿哥为何还会这般对待四阿哥,难道真是所谓的兄弟情?

在皇宫里,恐怕连一母同胞也没有这样的感情,为什么七阿哥与四阿哥就连一母同胞都不是,还会有这样的感情?

七阿哥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单纯无害,他比太子还要看得清楚,如果不是七阿哥提醒自己不要锋芒过露,自己或许还不知道这位稍显笨拙不知心计的七阿哥深藏不露。

七阿哥够聪明,可惜心还不够冷,不然又怎么会在几年前捂住自己的嘴,不要惠妃手下的人现自己想念额娘,又怎么会在上个月提醒自己不要锋芒过露。

七阿哥,一个有脚疾聪明却又有点心软的皇子,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七字,恰好这时太子带着侍读进来,他不慌不忙的拿过一张纸盖在这张纸上,走出桌案,“给太子请安。”

太子看了八阿哥胤禩一眼,抬手以示免礼,又伸手扶住向他请安的四阿哥,“四弟无需多礼。”又出言宽慰几句,才回了自己桌案,颇有体贴弟弟的兄长风范。

胤禛面带感激之色回了桌案,只有胤祐看到,胤禛拿书的劲道比往日略重,他翻书的动作慢了半拍,却不再多做什么。

不一会儿,其他几位阿哥也到了,纷纷上前宽慰四阿哥,端得一副兄友弟恭的好场面,胤祐瞧着都觉得累,却又不得不佩服这些人,年纪轻轻就这么多算计。

傍晚下学后,佟佳氏已去,胤禛重回德嫔名下,胤祐知道历史上的雍正皇帝与其母亲关系并不亲密,于是只好开口道,“四哥,我要去给额娘请安,你与我一道吧。”

胤禛闻言,看了胤祐一眼,面上没有多少表情,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胤祐被胤禛这个表情看得心里有些虚,一时间也不知道多说什么,毕竟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件事情本就残忍,可是却又不得不残忍,若是不去给德嫔请安,那便是不孝。

胤禛心里明白胤祐的意思,伸手拍拍神色不安的胤祐肩头,“我已经备好礼了,走吧。”

胤祐松了一口气,看来四阿哥心里也很清楚如今的处境,却又觉得心疼,这么大的孩子,却要懂得这么多。

到了永和宫,待太监禀报后,胤祐与胤禛才进屋,可是胤祐有些不解的是,为何德嫔与自己额娘在一起,毕竟四阿哥向她请安,母子间,总有一两句话说吧。

进了厢房,果不其然成嫔与德嫔坐在一起,成嫔面色很温和,而德嫔的脸色看起来也不错。两人行礼后,在下的雕花木墩上坐了。

德嫔与成嫔都得了胤禛的礼,两人也回了不少礼,就连胤祐也得了一份,只是德嫔与四阿哥之间,还是有种说不出的疏离来。

“四阿哥近来的功课可别落下了,”德嫔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平日也要多注意身子,空闲了就多到…额娘这里走动走动。”

“儿子省得,”四阿哥胤禛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见德嫔还看着自己,才又补了一句,“额娘也要多多保重身体。”半个月前,他还叫着佟佳氏额娘,如今却又唤另一个女人额娘,这种滋味,他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德额娘,您还不知道呢,今天四哥还偷偷问我这些礼物您喜不喜欢,您猜儿子怎么说?”胤祐见母子两人实在尴尬,只好开口道,“德额娘你若是没猜对,就给儿子和四哥绣一个荷包。”

“依我看你就惦记着那荷包的,”德嫔本有些不快,但是听到七阿哥此言,面上也露出了笑,“得,德额娘就给你和老四秀一个荷包,你说说,你都怎么骗你四哥的。”

“那哪能叫骗,”胤祐闻言露出捡到便宜的笑,“我就告诉四哥,说额娘喜欢琉璃珠,还喜欢九连环。”

德嫔掩嘴笑道,“好你个小七,我看这是你喜欢吧,该不是你上回给了你十四弟一个布老虎,至今还惦记着吧。”

坐在一边的成嫔闻言也笑了起来。

德嫔又与胤禛说了好一会儿话,见天色不早,才让两个阿哥跪安,母子二人虽说比不上其他母子间的亲密,但也不算尴尬。

月上柳梢头,胤祐踩着青石路,对胤禛道,“四哥,今天晚上我去你那睡吧,书上说,这叫…抵足而眠,四哥,对不对。”

胤禛偏头看着月色下的少年,心头的阴郁散了不少,“走吧。”

月色把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最后,两道影子似乎纠缠在一起般,亲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