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菲从未说过自己身上有钱,但是她算准了刘玉锦不可能空着手。果真,刘玉锦身上也有刘百万塞给她的一把银票,她被丹菲一审问,就十分老实地把钱交了出来。丹菲一数,竟然有三千两之巨,还有地契若干。她只兑了五十两银子做零用,其他的都让刘玉锦自己收好了。

正是化雪时节,天冷潮湿,寒气冻人,那些随着父母逃难的孩子穿着破鞋跟着大人赶路,冻得紫红的小脚流着脓。阿爹向店小二要碗热水,孩子便站在一旁,痴痴地看着小官手里的肉汤和饼子,咽着口水。

红菱听到熟悉的同伴的名字,似有感应一般,轻轻晃动了一下脑袋。

刘玉锦哼笑了一声,“到底还有一个脑子清醒的。”

“阿菲,会不会有狼?”刘玉锦提心吊胆地问。

寒冬有寒冬的好处,至少她们这样露宿山林,不用担心会遇到野兽蛇虫。

两人走走听听,午后才进了山。山里因为有树木,雪要薄许多,行路终于轻松了。只是这轻松是相对丹菲而言的。她在林中健步如飞,刘玉锦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着,时不时被地上的树根断枝绊倒,跌得眼冒金星,浑身没有一处不疼。

寂静之中,丹菲睁着眼,她知道身旁的刘玉锦也没有睡着。黑暗包围着两个女孩,给她们带来短暂的安全与保护。但是白日的刀光血影与生离死别却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浮现出来,栩栩如生的上演。

汉子仰头哈哈笑,“好一匹胭脂马,还会撩蹶子呢!大爷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回头等我兄弟来了,我们一起好好疼你……”

“阿菲,你既然能进城,那我们就可以出城了?”

丹菲深吸了一口气,把刘百万的遗体拖进了后院,和陈氏并放在一起,然后去柴房里找锄头。

四年后,丹菲匍匐在山顶的巨石后,望着遥远地平线上的那个正在燃烧的城,泪流满面。

李家人依依不舍地赶着牛车离开了村子。和他们一起背井离乡投奔亲戚的,还有村里好几户人家。战争带来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不过大部分人对未来都充满了希望。他们都觉得援军很快就会到来,蕲州之围会解决,以往的生活还会回来。

阳光穿过浓密的树冠照射进山林之中,洒下金色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草木与泥土的清香,植被枝繁叶茂,生机勃勃。湿润的风幽幽吹过树林,拂着丹菲的头发,像是手在轻柔读抚摸着她。

留在原地并不安全。丹菲把匕首别回小腿上,想了想,又把砍下的箭羽捡了起来。握在手中。然后她咬紧了牙,顺着红菱的蹄印寻找而去。

越往上走,松树越多,渐渐成林,地上的积雪反而少了,路要好走了许多。丹菲穿着的靴子已经被雪水浸湿,双脚冻得没有一丝感觉,她却毫不在乎。

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冰冷锐痛,那些碎雪钻进衣领,很快融化成水,顺着脖颈流下,再被寒风一吹,冷气浸入,冷得人止不住颤栗。

汉子道:“叫阿柱送柴是可以,别的话就不要说了。”

女子朝他嫣然一笑,打断了他的话:“什么大好姻缘,都比不过你呀。我若不来和亲,今生怕都不会遇见你了吧,七郎?”

陈氏叹气,把女儿搂进怀里,“天下男儿,像你亲生阿爹的有几人?偏偏又早早地死了,留下我们母女俩这般腌臜地算计生活。”

“快进来!”陈氏神色一亮,对刘老爷道,“今年分年货和送礼也是由这两个孩子打点的。庄子上昨日才把年货送来,她们今日就分好了。老爷随妾身好生瞧瞧,看这两个孩子分得好不好?”

虽然未射中一物,但是小小女郎竟然真的能拉动那柄大弓,已属难得。人群里顿时爆发一阵叫好声。

曹丹菲惊愕,一时没有说话。眼前这个汉子,就是前些日子在大街上因马而起争执的那个瓦茨人。万万没想到两人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我没笑你,你自己也别总妄自菲薄。”曹丹菲拉着她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和活法,知足者才长乐。”

“阿兄你坏!”段宁江红着脸娇嗔了一声,砰地拉上了牛车的小门。

刘玉锦撇嘴,道:“为什么要我来管?阿菲也闲着,怎么不叫她来。”

想到此,陈氏更加欢喜,摸着女儿被冻得发红的脸蛋,微笑道:“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我的阿菲。你说着是老爷的养女,可这几年一直被锦娘当奴婢使唤,吃了不少苦。你放心,等这孩子落地,阿母一定要把这个刘家上下好好整治一番,把那些欺主的刁奴发卖出去,给你出气。”

段义云知道她这是自尊心强,不肯领自己的好意,叹气道:“那至少多带几个侍从在身边,别落了单。这瓦茨汉子怕是记恨着你了。”

汉子越听越气,突然猛地摘下腰上的弯刀朝身旁嚷得最起劲的一个人打去。他的刀还未碰到对方就被挡住。曹丹菲飞起一脚踢在汉子的刀上,刀失了方向打了个空。围观的人呼啦啦地散开。

旁人一阵叫好。茶舍里的客人也忍不住轻声赞道:“好俊的功夫!”

崔熙俊只斟酌了一瞬,随即将手中的小娘子扛回肩上,向马车奔去。身后有人追过来,伸手抓住了女孩的手。女孩刚张口尖叫了半声,就见一支箭嗽地射中那个男人的胳膊。男人痛叫一声松开了手。崔熙俊扛着她纵身几个跳跃,回到了马车上。

将小娘子丢回马车里,崔熙俊立刻站起来,转身朝箭射来的方向眺望。却见那边也黑压压一片,还有个马队,骑马的人也和步行的流民起了争执,正在打打闹闹。一时间只见人人都在吵闹,却并没有发现射箭助他的那个人。

忽然一声号角声响起。那是军号,嘹亮清澈,瞬间压过了嘈杂的人声。一列全副武装的士兵列队出城,气势汹汹。流民们见了这阵仗,自觉收敛,撕打的人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城门官出来道:“若要入关,须得出示户籍。无户籍着,均由迁丁司安置。若要入关,必听从分配。犯聚众闹事者,一律按大周律从重责罚!”

人群里怨声连天。一堆士兵出来维持秩序,将流民赶开,不许他们拥堵在城门口。流民便都聚集在一旁,商议着将来如何打算。

崔熙俊见没有危险了,便下了马车,打算离去。

“郎君且慢!”那个刚被他救回来的小娘子从车厢里扑出来,跪在他面前,道,“郎君于危难之中相救,芸娘感激涕零。还请郎君留下姓名,好让奴的阿爹来日上门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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