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喝惯黑咖啡的人呐,那膨胀到壶盖快盖不住的茶叶量泡出来的哪里是茶,简直是最纯粹的液态儿茶素。

风度。刘先生,注意你的风度。听见我的手表在另一张病床的床尾栏杆敲出焦躁的旋律,我爱人转头提醒我,眼神带著笑意。

握住他的腰,我在我每次上来话长,往事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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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好家世、好学历,一直把这层保护色维持得很好。

父亲在外面风流了大半辈子,一直都很小心,没想到遇著一个手腕高竿的小酒女,据父亲辩解说才睡没几次呢,谁知这个这麽争气,没几次该出的事还是出了,用了保险套,却还是玩出一条命来了。

从上一次嚐到甜头,我有空就在脑海里计划推演这一刻,我爱人有女性性徵,这让我没想过男人跟男人该怎麽做的问题。

只不过,捆上我俩腰身的是救难队的绳索;被先後抛上的两张床,是直升机上的行军床。

他在排斥我。

料理好垣内,我并没有天真的认为我们过关了,倒回去捎上西装外套与公事包,才到玄关外的小院子就看见五六个比垣内更流里流气、看我们的眼神毫无善意的年轻人候在院子里,只有一个的手里是空的。

我用力挥出一拳将她揍到窄床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脚板踩住她,不让她起身:

只是他是下属,跟我又正处冷战期,想劝我,著实也无处下手。

第一次允他假的我,没想到我已然有些离他不得。不过三天,繁琐的小事就快把我惹毛成炸弹,少个他帮我接电话收文件,安排开会与应酬的时间,过滤上呈事务的轻重缓急,让我意识到他的重要性。

我也颔首回礼,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我还是捕捉到那双笑眯的老眼里,闪过一眨而逝的不自在。

他看过我每一张奖状,每一张成绩单,每一张毕业证书。

番外一:看见(范源进视角)

(上)

我生在初夏。

那年的春天雨水不帮忙,家里前半年赖以维生的竹笋欠收,所以爸爸将我取名叫源进。

源进。希望落雨成泉,泉涌为源,汇进山涧,流遍我家山头。

我的双亲感情很好,是一对宅心仁厚的夫妻,对我身体上的天生缺陷深感遗憾,却从不表现在外。

就算我前有三个姊姊,後添三个妹妹,父亲也不曾藉故怨过我不祥,母亲也没出口嫌弃过我,顶多就是去给个超准的神婆占米挂,知道我後边那三胎又是女的,爸爸会连著几晚喝酒後不回房、直接睡在厅头,母亲一大清早避开邻居去溪边洗衣服的时候边洗边哭,发泄几天後夫妻俩也就该怎麽过活就怎麽过活,也没给我妹妹们取名叫招弟、盼弟、迎弟什麽的,让她们从小被人笑话到老。

从大姊到我,五年四胎;後面三个妹妹分别差我四岁、七岁、九岁。祖母说正是因为我的不正常,让爸妈对生育却步了好久,要不是她一再坚持,我这个夭寿死囝仔就是最後一胎了。

爸爸是独子,生完小妹心疼老婆,便瞒著祖母答应让妈结扎。

过了几年,妈没再生,祖母逼问下才知道盼不来孙子了,这一气便让她中风卧床,整整躺了六、七年才阖上哭得半瞎的双眼,魂归离恨天。

我观念里的自卑,都是来自祖母日以继夜对我的咒骂,小时候不懂得恨她,只知道该怨得怨自己,长大後不想要恨她,因为自己没有缺手缺脚,足以养活自己,找不到另一半大可备好灵骨塔位,找家合意的养老院终老就可以。

是自己前世修得不够吧?要当男人欠一点,要当女人多一点,才会得到这等不阴不阳的果报。祖母的论点就像一道符咒,将我缠得很紧,一直到刘志彦认定了我,这种自怜自苦的情结才迎刃而解。

1960年代,生了七个孩子还有个需要照顾的老母亲,爸妈身上的担子可想而知有多沉。

爸盘算著家里所剩无几的积蓄,明白光靠种山采果的收入只能勉强养活这一大家子,栽培孩子根本谈不上,便趁著过年走春找上一个衣锦还乡的小时玩伴,希望能问到合适他干的赚钱门路。

爸当年也没想到,这一问竟能问出一条康庄大道,虽然过程很艰苦,但七个孩子有三个读到大学,两个专科毕业,这已是当年窝在山麓挖竹笋的他想都不敢想的美梦了。

那个衣锦还乡的小时玩伴,我们都叫王阿伯,他不仅是父亲事业上的合夥人,更是我们一家人的恩人。他的小儿子追我家老五追了十年才追成,是我们那地方的一段佳话,我会暗恋上刘志彦,也是他给我家牵的线。

我一次看见我爱人,是我高中刚毕业的那年。容貌出众的他还不满十五岁,发色浓黑、身材瘦高、肤色较寻常人都白,老师傅们边忙活边私下閒聊,曾笑话过刘家小少爷走路总看著脚尖,活像一只在田里觅虫吃的白鹭鸶。

有天黄昏,准备收工,我正在收拾却不小心把手里的r尺(注)碰掉了,当正好路过的他因那只尺抬起头,用他瞳缘泛圈绿光的美丽双眼、郁郁寡欢地望向攀在鹰架上的我,心里猛然一跳那当下我还不知道这只白鹭鸶已经飞进我心底,成为我用心珍藏的一道风景。

(注:r尺,是土水师傅用来抹平刚上混凝土的墙面,或是量水平的一种工具尺。一般是铝制的,长长的一支,一边全平、一边梯形。)

(三十九)

(中)

父亲在二房刘家长达四个多月的工期,我参与了五十几天,除了前几天没遇上刘志彦,後面的每天黄昏我都在不知不觉间,分心期待著他归家的身影。

那会他正是国二升国三、课业开始水深火热的时期,每天花在补习与留校自习的时间,绝对超过睡眠时间的两倍。我遇到他那天是周六,每周也只有那天他能午後四、五点就到家。周日我随整个团队休工,不知道他得不得閒,只知道四十几天过去了,我伸指去数实际看过他的次数,竟是连十根指头都凑不齐。

放榜後我如愿考上东海日文系,就跟占米挂的神婆预料的一模一样。最後一天上工是新生训练的前一天,直到那时我对刘家小少爷的了解还是仅限皮毛,因为我不敢问,只敢听。

【大概是因为老天让他失去听觉,所以他的外貌得到了补偿】

【虽然他是男孩子,五官倒比女孩子的还要精致秀气,就算面无表情,外人看起来还是觉得他眉目含情,笑意浅浅的,模样一点都不输给杂志封面上的那些个模特儿】

【他的头脑很聪明,不读启聪(注)读一般国中,还在a段班名列前茅,性子却是孤又傲,朋友寥寥可数】

(注:启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