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山笑道:“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

锦颜侧耳听了听,奇道:“是刘大叔?”

锦颜了几次,都没进嘴,急吸了口气,扬声道:“长生嫂!”

起先娘俩还答应着,连说了几遍,叶林氏忍不住笑出声来,笑道:“这小丫,就是个爱心的,大白天的,满庄都是人,哝大黑又不是三头六臂,他能怎么着啊!”

锦玉羞的杵了她一指头:“你这丫头,疼着还禁不住嘴,还叨叨!”

叶道方大概一辈子没碰到过这样的,立刻窘在那儿,老脸上阵红阵白,锦颜见不得自家爹爹出糗,急上前扶住,笑道:“爹,都这时辰了,林伯伯也该饿了,您快请他进去吧!”

又嗔锦颜道:“这么晚了,咋能让老先生空着肚子回去?”

马二柱张嘴想说句啥,这话偏又没法说,索往墙下一蹲,论了堆不管了。覀呡弇甠几人一进了屋,马仙姑赶紧拿袖子蹭了蹭椅子,忙忙的搬给族长坐。她倒也有几分眼色,看林庆之气度不凡,也给他搬了张椅子,林庆之却负了手不理,反而在房里小小的踱了一圈。

村里的孩童,打小都叫她仙姑婆婆,本来是叫惯了的,现在却怎么都觉得不舒服,那两个字含混而过,软了声音陪笑道:“二柱哥,今个我娘骂了我好一阵子,说我得罪了龙王爷,我心里怕的很,想起来山上还有一条蛇,就想拿去问问仙姑怎么办。”

马仙姑笑道:“你个愣小子,没吃着时,急的猫挠心似的,真给了你,隔个几天也就这样了。我看啊,就是个天仙搁你手里,也整不出个好来!”

周围村民顿时哗然,叶林氏急跪在地上,求道:“不知咱们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了,还请仙姑教了咱们,咱们一准儿不敢再犯的。”

锦颜就坐过去,看桌上半碗菜糊糊,一个米面饼子,碗边上还留了几腌好的酸疙瘩菜。锦颜早饿的狠了,一见之下就大大咽了唾沫,急三火四的往嘴里塞,一边口齿不清的说:“娘,真好吃。”

刘大叔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手脚都没处摆,被她拉住,也象木桩子似的,拖他上哪,他就跟着走,那掌柜的在后头瞅着,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跌跌足:“丫头,回来吧!你把蛇送到后面厨房,我按市价给。”

刘大叔也是着急,拼命想起来,却怎么也扎挣不动,急的一头汗:“丫头,咋回事?我腿脚全酸了,一动也动不了了!”

锦颜忍不住叹了口气,刘大叔回头笑道:“小小的孩们,唉声叹气做啥啊?”

锦颜有点无奈,可惜不管前世今世,从来都不懂咬文嚼字,没法跟叶道方掉袋,想了想,勉强的拉出一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爹,若这是一位仗义援手的侠士,刚救了你的命,你扶是不扶?”

锦颜伸手扶住了他,问:“多少银子?”

叶道方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女儿,胡子都翘了起来,嘴里却口是心非的道:“哪里,哪里!贺兄过奖了!”

…………

锦颜这些日子虽然赚了不少银子,可是带着不便,都交给叶林氏收着,叶林氏临出门之前,也带了二两来的银子在身上。

连着两次得了保安堂的恩惠,很是过意不去,看时辰不早,锦颜便邀贺家师徒一起吃晚饭,又进房强拉了林庆之出来,加上刘大叔,一伙人便去了杜家酒楼。

虽然她说是要请客,可是贺家师徒和林庆之都是有分寸的人,只略点了两样,杜老板一向跟锦颜混的熟了,见她头一次带人来吃饭,还送了几样菜,吃完结账,才花了不到八百钱。一直到第二天一早,贺青山才遣了马车,把锦颜一家送回了凤尾村。

…………

锦颜一来是因为发了誓,二来也是想给村里人多留条路,就此不再抓蛇,刘大叔也由着她,两人便仍旧满山打猎。或多或少,有些进益,虽然不及抓蛇赚的多,却也毕竟没那么辛苦。

锦颜还挂着上次的事,早软磨硬缠的问了锦玉几次,虽然锦玉害羞,十句答不了一句,可是听她的意思,也是同意的,就只差贺子涵那边儿。锦颜总想着再去保安堂,听听贺青山的信儿,却一直没得闲儿。

一转眼又是十来天,这天两人赶上好运气,一大早就得了只野猪,回村里推了推车卖到镇上,锦颜瞅了个空儿就跑去保安堂,见贺子涵正坐着帮人诊病,却不见贺青山。锦颜赶紧上前两步,想夹句话儿,那病人却一句一句上赶着问,贺子涵也不急不燥,细细的答。

锦颜等着无聊,就盯着他细看,这时候的贺子涵,看着比私底下要安静老成,眉宇间也显得明净,语辞十分温和,很有几分仁心仁术的味儿。

贺子涵的语速忽然快了些,一边微微的垂了眼睫,又说了几句,那病人拿了方子走了,锦颜赶紧问:“贺大夫,林伯伯和贺伯伯不在吗?”

另一个病人早坐了下来,贺子涵就手把脉,一边不紧不慢的道:“不在。”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去哪儿了?”

贺子涵侧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颜儿找他们有事?”

锦颜听他叫的亲昵,赶紧陪了个笑:“是呢。”

“他们大概回来的晚,不然颜儿在这儿多等一会儿,等到酉时左右,估计就回来了。”

“呃……”锦颜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那我下次再来吧。谢谢贺大夫。”一边就往外走。

贺子涵跟那个病人说了句什么,送了她出来,笑道:“找他们什么事,跟我说说不成吗?”

锦颜有点儿脸红,虽然这事儿,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真要当面问你小子对我姐姐有没有意思,还是有点开不了口,吭哧了半天,才道:“也没什么事儿。”

“哦?”贺子涵不出声的一抿唇:“换了草鞋了?”

锦颜下意识的低头一看,这才想起那茬,赶紧答他:“那双鞋太金贵,没舍得狠穿,在家放着呢。”

贺子涵含笑看了她一眼:“颜儿今年多大了?”

锦颜一愣,“十二。”

贺子涵笑道:“大姑娘了。”

“嗯……是啊,”锦颜总觉得这对答有点诡异,却不知诡异在哪儿,看他似乎没什么话说了,赶紧福个身:“谢谢贺大夫。我先走了。”贺子涵嗯了一声,锦颜转身就走,走出很远,回头看时,贺子涵还是负了手站在阶上,见她回头,便微微一笑。

这小子有病吧?放着满堂的病人不诊,站这儿晒什么太阳啊?锦颜心里有点儿犯嘀咕,去会合了刘大叔,便往家赶。

下山的时候天色还早,锦颜不知怎么,只觉得心里不安,别了刘大叔,就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在小跑,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老远就见院门屋门四敞大开的,家里却没有人。

今个是十五,叶林氏要去镇上卖草筐,这时候还回不来。可是锦玉一向不出门的,却是去了哪儿?而且走的这么急,连门都来不及关?锦颜正急的满屋转磨,早被领居刘婶一眼瞅见,在门外头叫:“颜丫头?”

锦颜一抬头:“刘婶,见我姐姐了没?”

刘婶道:“可是蹊跷呢!过晌午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叫,说是你出了事,从山上滚下来摔折了腿,让家里快点去人。你姐撂下活计就跑了,我灶上烧着水,赶着提下来,出来想问问有啥能帮忙的不,结果眼瞅着你姐往山上跑了,跟着的那个人,瞧着倒像大黑。”

锦颜大吃一惊,一时连声音也颤了:“大黑?”

“是哇,我寻思寻思才想起来,头先叫门的,可不就是大黑的声音……哎,颜丫头?颜丫头?”

锦颜早疯了似的跑了出去。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却似乎不用听,不用看,只是拼了命的跑,跑到最最北边,山旮旯里那口井,那口前世里吞没了亲人的井……一口气跑到,手撑了井沿,却不敢往下看,狠狠的闭了闭眼睛,却见旁边的草丛里,丢着一件杏黄色的肚兜。